好像永远没有终点,好像已经忘记了起点。时空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丝绸之路的第二天,我们开始了历时两天,路程800多公里的柴达木盆地穿越。
虽说是盆地,但地处高原的柴达木干旱高寒,昆仑、祁连、阿尔金三条山脉环抱着一整片黄褐色的盐化荒漠。
这个深秋的季节,偶尔可见半枯黄的勃氏麻黄、梭梭和红砂。而当旅行车一步步沿着茶德高速驶入柴达木深处,渐渐地,就只能看到公路两旁荒芜的土地延伸至贫瘠山脉的脚下,融入山脉几百万年挤压雕刻的纹理。
那是时间的刻痕,像老人脸上紧缩的皱纹,深藏着地球全部的智慧与沧桑。那是生命的见证,几百万年逆境的磨砺铸就了几乎是永恒。
骄傲如人类,怎么去证明自身的存在?渺小如人类,怎么寻找生命的意义?如果没有时间的度量,存在终究是个伪命题,生命毫无意义。局限如人类,真实唯有被感知,否则我们不信。
人类只有一个世纪去相信时空的无穷,只有一次机会去理解生命的意义。没有感知,没有真伪。
于是,我们决定变得愚蠢,六百万年也可以认作转瞬,一个世纪便足以称作永恒。
我们,站在那里,看着笔直的茶德高速向前向后无限延伸,尚且还看不到终点,却早已模糊了起点。
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渺小如我们在这里感觉到时间是静止的,好像可以无限拉长,像坠入黑洞般,转瞬便是永恒。
而时间其实在不停地推着我们走向生命的终点,一如旅行车载着我们一路飞驰至茶德高速的终点。
但我们无法感知。
我们听着大马哥单群循环的苍凉歌曲,和着车窗外似乎一成不变的苍凉景色,错误地无视着时间,傲慢地偏执于压抑的心境,我们的存在。
我们一生至此,拼命感知着一切:欣喜、期待、失望、痛苦、无奈。我们欢笑,我们存在;我们痛哭,我们存在。
我们感受着触碰、色彩、声响、气味,知道自己还活着;我们喜悦、忧虑、欲望、挣扎,知道人生尚未完成。人类有太多的执念以致无法看清因果,有太多的束缚以致无法看到本质。
人类,生来是要承受自由意志之苦——假设自由意志是个真命题。
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地做选择,像面对一棵枝杈繁杂的树,选择了其中一枝,就等同于放弃了其他所有的可能性。
我们在每一个岔路口犹疑或决绝,在每个中途悔悟或后怕,从起点到终点。
然而最终,我们从终点回望,没有枝杈,只看到一条漫长地路——自己走过的路,至始至终,只有一条。
宇宙终究是在某个时刻从无到有,然后从有到无。生命,起点与终点都是一样的黑暗与虚无。当始终都是一致的空,中途的一切是否还有意义?
当我们无法选择起点,已然看清终点之后,中间的路,还要怎么走?当我们明白人生无论怎么活都是一种遗憾,那么人生,究竟要怎样去完成?
渺小如我,是否太过不自量力——企图理解上帝的意志?
我站在人生的途中,回望二十几年的喜怒哀乐,历数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沉浮。
我已经成长,却尚未成熟,始终是执念太重,情结太深,生命毕竟尚未完成。而我迷茫、怅惘因为感觉不到时间,我的理智清楚时间的飞逝但情感却无法感知。
我早已失去生命之初的单纯,却尚未抵达生命终点的不惑,中途的一切都是纠缠与折磨,伴随着似乎永无终了实则转瞬即逝的幸福与痛苦。我走着、选着,小心翼翼地珍藏着那份——或许是从子宫里偷来的——不自量力的执着。
直到入夜,我们驶入大柴旦人烟稀少的小镇。这才猛然发觉,原来我们已经用比短暂更短的时间,穿过了比遥远更远的距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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