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没有从一而终的爱情故事,但有刻苦铭心的惟一爱人。
爱情就像一株玫瑰,花开几朵,各具魅力。人的一生中,那些喜欢的,被喜欢的,爱过的,被爱过的,或露水姻缘,或有缘无份,或喜结连理,都是机缘注定的,珍惜每一段感情,珍爱每一位恋人,将刻苦铭心的那朵玫瑰,悄悄地开在最美时光里。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元稹《离思五首·其四》
到过沧海后,别处的水就不足以为顾。若除了巫山,别处的云便不称其为云。
每次从花丛中仓促快速地经过,难以兴致回头顾盼。这缘由很简单,一是因修道人的清心淡泊,又因我曾经拥有过你,亦足矣。
爱,缘于朦胧之美,一切不确定的神秘,都是令人兴奋和憧憬的。男人对爱而不得的情感,往往更为珍视和留恋。
张爱玲有句话说得好:“男人彻底懂得一个女人之后,是不会爱她的。”
古往今来有多少男人不是因为看清读懂了女人,而与之渐行渐远,而又有多少男人不是因为爱而不得,而心心念念离去的那个女人?
唐代诗人元稹与妻子、众多才女的爱情故事,许是能从一个侧面阐释个中缘由。
现代文艺青年对元稹那首《离思五首》其四有多崇尚?若百度搜索相关词条,便一目了然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领略过大海的辽阔、蔚蓝、无垠,怎会再心动溪涧和流水的涓涓。当观览过崇山峻岭娓娓出岫的云蒸霞蔚,怎会太在意他处的游云和落霞。
沧海,是曹操目光所至的“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沧海,是苏轼心中怀想的“一江春水东流,滔滔直入沧海”。
沧海,是《海内十洲记·沧海岛》中所描摹的:“地方三千里,去岸二十一万里,海四面绕岛,各广二千里,水皆苍色,仙人谓之沧海也。”
所谓沧海,是东海,是大海,却也不是海了。它是比大海更宽广的想象,是比经历更丰富的际遇,是比生活更有趣的怀想。诗人笔下的沧海,可入怀,亦拥有,能流连,是眼耳鼻舌身心的真实抵达。于是,人若沧海,那沧海之水就是心田上的甘泉,清洌,澄净。
元稹所作《离思五首》,是一组悼亡诗,用情浓烈,饱含深情,溢满思念,因动人心扉而流传千年,称得上悼亡诗中的典范之作。
是什么样的女子,值得元稹不惜笔墨,娓娓走笔只为她诉情衷?
在当下人熟知的元稹的感情史中,与女诗人薛涛和刘采春的爱情故事,是被说道最多的,前者因他未嫁,后者为他殉情。元稹流连花丛中,却片叶不沾身,后人认为他薄情寡义,多情负心。
细品他的《离思》,生出了一番怀想,既然元稹不爱身为官妓的薛涛和名妓刘采春,那他的情和爱都给了谁,是那个被隐喻为“沧海水”“巫山云”的若隐若现的女子吗?
她是谁?
元稹再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大意是说,不管置身于怎样的花花世界里,不管身边有多少芬芳美丽的花儿绽放,都是不能引起我的在意的,更别说流连忘返,回头更是不必了。如今过着清心淡泊的日子,我已然心满意足,只是偶尔会想起你,想起你的好,我们的曾经。
既然《离思》是悼亡诗,那么元稹定是在纪念一个人了,不妨到诗人的诗文中去探究,发现一二,找到答案。
元稹,15岁明经及第,少年得意马蹄轻,曾拜相。诗作号为“元和体”,与现实主义诗人白居易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历史上并称“元白”,现存《离思五首》《菊花》《遣悲怀三首》等诗作八百余首。
一部《《莺莺传》颇为传奇动人,据说是由他自己的爱情故事改编而成。在元稹的情感世界中,“莺莺”占据着什么位置呢?
说《莺莺传》,还先得从《西厢记》入手。
一部经久不衰的古典戏剧《西厢记》,让人轻易地记住了崔莺莺和张生,还有红娘等栩栩如生的人物。跌宕起伏的情节和佳偶天成的结局,让《西厢记》成为中国戏剧的经典曲目之一。此作乃元代著名杂剧作家王实甫所创,而其原型人物,即出自《莺莺传》,且有迹可循,据说元稹即是张生原型,古今不少著名学者对此进行了考证。
宋代王铚在《〈传奇〉辩证》中认为张生为元稹本人。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道:“《莺莺传》者……元稹以张生自寓,述其亲历之境。”
还有宋人赵令畤,近代学者陈寅恪、岑仲勉等也非常支持以上论证。
那么,不妨权作“元稹即是张生”,看看这位“莺莺”是谁?
王铚认为,莺莺实乃元稹的表妹,即是元稹姨母郑氏与永年县尉崔鹏之女崔氏也。后有不少名家循着这条线索,抽丝剥茧着“莺莺”的原型,觉得这就是元稹的初恋故事。至于“莺莺”是谁,倒是其次。不过,有人又继续深入探究,觉得元稹有意将小说中张生的形象美化,达到观者反称赞张生“始乱终弃”为“善于补过”,意在为他的薄情薄幸辩护。
得到这样的假设后,难免会更好奇,作为张生原型的元稹,他娶妻会是何人?
以《离思五首》其四这首情感浓烈的悼亡诗作引追根溯源,元稹所爱所悼念之人,必定是已故之人,而其妻子韦丛即是在27岁时逝去的。韦丛,便是元稹爱得深沉的女子,她是太子少保韦夏卿之女,出身贵族,却红颜薄命,英年早逝。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逝去,所以记得;因为挚爱,所以不曾改变初衷。
韦丛离世那年,元稹31岁,华年正好,痛失永爱,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在之后,他流连花丛,一段段情感,一次次辜负,一首首诗歌随手拈来,较之《离思》,却少了些许质朴、真挚,多了几分华丽、俏色。
元和四年(809),元稹任监察御史,奉命按察两川,来到蜀中时,也就是其妻子去世不久。因仰慕薛涛才情,他主动托人,寻机与薛涛相识,此时的薛涛已41岁,步入中年。元稹小其十岁,按照现在的年龄划分,这两人隔辈了。可这种差异,并未影响到两个人的相遇、相识、相惜、相知,一场轰轰烈烈的姐弟恋缓缓拉开了序幕。
初相见,薛涛送元稹文房四宝,即兴赋诗:“磨润色先生之腹,濡藏锋都尉之头。引书媒而黯黯,入文亩以休休。”出口成章,元稹被眼前这位才思敏捷的中年女子所折服,遂赋诗曰:“锦江滑腻蛾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元稹此诗将薛涛比作蜀中才女卓文君,不惜巧辞赞美薛涛的口才与聪慧,最重要的是钦佩其文采了得。这一来二去,两人诗歌酬唱热烈,情感迅速升温,像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情意绵绵不绝如缕。
此时元稹爱慕薛涛的感觉,就像现代诗人海子曾爱慕一位女作家般,爱的不能自已,写下了“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如此美丽动人的诗篇。
“姐姐”,多么甜脆的呼唤啊!
四十挂零的薛涛正值身心成熟、思想饱满年龄,此时的她女人味十足,既有母性般的包容,又有情人般的娇媚,亦有姐姐般的温暖,更有知己般的懂得,让处于丧妻哀恸中的元稹慢慢走出了阴影,彼此的需要,让这对姐弟迅速坠入爱河。薛涛更是难以自拔,她写道: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
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
因为爱情热烈,薛涛开始憧憬婚姻,这首《池上双凫》,便是她想与元稹双宿双飞的心声。
然而这一切,在元稹回京复命的通知中,瞬间化为乌有,犹如镜中花水中月。自此后,两地相思惹闲愁。刚回京那一两年,元稹与薛涛还作千里酬唱,薛涛乐在其中,醉在憧憬里,心心念念着她的情人,有朝一日骑着千里马来接她,最终却等来了元稹纳妾的消息。
有了新人笑,哪管旧人哭,自此后,这段情缘在薛涛的空惆怅中无疾而终。心灰意冷的薛涛毅然着道服出家,终身未嫁。
在薛涛之后,元稹与女诗人、越州名妓刘采春也有一段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感纠葛。两人暧昧关系维持了7年,7年的光阴,刘采春也没等来个承诺和结果,最后以投河自尽结束了生命,为这场恋情画上了不完美的终止符号。
曾经,元稹一首热情洋溢的《赠刘采春》,诠释了他与刘采春的爱情。
新妆巧样画双蛾,谩里恒州透额罗。
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破纹波。
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
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
字字句句皆是绮丽、浪漫的情绪在发散、蔓延,与元稹写给妻子韦丛的《离思》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前者在形式,后者在仪式。前者机巧,后者朴素。前者画意,后者走心。情人与爱人,在诗人心里,分量轻重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
元稹曾爱慕薛涛和刘采春,爱慕她们的才情与美貌,爱慕她们的知性与通透,但终究元稹没有给她们名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看似是身份、地位、层次的悬殊和不匹配,实则是元稹对情感的清醒判别,喜欢和爱,天壤之别。
张爱玲说:“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元稹一生,是多情,滥情,无情?还是有情,用情,专情?
后世人感动于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见云”的山盟海誓,也有不少人鄙夷他的四处留情,为情不专。
其实,这世间的每一份感情,因缘交错,说不清理还乱,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孰是孰非,岂能以三言两语道明白说清楚。生活的真相,人事的纷争,因为充满了不确定和神秘感,从而显得有趣和好奇了。
譬如爱情,弄不清看不明,才更美好动人。
世间事皆是反复胶着,撕扯,融和,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无情亦有情,多情也是情,滥情还是情,都是有情人,何必纠缠错与对,爱与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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