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海子

作者：陈永胜

一

爱怀疑和飞翔的是鸟 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却是青草 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

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亚洲铜》

……

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

我年华虚度 空有一身疲倦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岁月易逝 一滴不剩 水滴中有一匹马儿一命 归天

——《以梦为马》

……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少年天才

十五入北大，人中最少年

他是被写诗耽误了的数学家

他思想高度自由

如天马行空，无拘无挡

他炽烈热情，如火如风

他傲世轻俗，形骸放浪

不知他者，视他为流泯

知他者，视他为风流倜傥

他单纯、善良

诗里面掩盖不住流淌的悲伤

他偏执而又充满幻想

表达了对爱情的强烈渴望

虎头蛇尾、无果而终的恋情

击中了诗人脆弱的心脏

他痛苦、绝望

叙述了他提前到来的死亡

他的诗

极具浪漫主义色彩

如黄河之水，奔流飞淌

他的诗

又幽邃朦胧，凄美幽伤

如秋水缓缓流入人的心房

他的诗

有一种割裂的痛

体现了现实的折磨和对理想的想往

他的诗

又有着魔幻般的灵动

处处闪耀着神奇的光茫

他就是海子

也颠，也疯狂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成了他死亡前的平静哀唱

二

海子出生在安徽省怀宁县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原名叫查海生。父亲是个裁缝。他五岁时，被父亲送入学校，学习成绩年年第一。

如果查裁缝把他的教育经验写成书，相信一定会很畅销。

题目都给他想好了：《从农村娃到北大高材生，你所不知道的秘密》。

海子从小到大，第一拿的手抽筋。

十五岁那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数学成绩尤为惊人:满分一百，他考了九十九分。据说那年的数学试题比历届都难。如果不写诗，当个数学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如今寒门再难出贵子的今天，很是让人感叹。

他在班中年龄最小，最大的比他大十一岁。这位老大哥常开玩笑叫他儿子，那可不是侮辱，年龄在那摆着呢。

可以想象，海子从小到大都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

但对于既将踏入社会的海子，显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因为海子一直是在被“隔绝”的社会环境中度过的。

有一次，他们很多同学外出实习。有个同学想出去玩，但没见海子，就问海子去哪里了。

一同学说：“他在给人调解呢！”

原来，一对年轻夫妇离婚，他自告奋勇去给人家解劝。

过了一会儿，海子就回来了，垂头丧气。那位同学就问他怎么了。

海子气恼的说：“他们说我不行。”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去给人家调解离婚，那不是胡闹吗，指定让人给轰出来。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他是没有社会经历的，涉世不深的。

可怕的是海子又是极其自信的，他的自信是来自于他成功的学习道路上。

海子参加工作了。分配到了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哲学教研室工作，成了一名教师。

从此，开始了自已的诗歌创作之路。

他给自己取名海子。海子的原意是：高原上的湖泊。当地人叫这种湖泊为“海子”。

海子曾经多次去青海、西藏，因此，取了一个这样的笔名。

那之后，他写诗如井喷。

从1982年至1989年不到7年的时间里，海子创作了近200万字的作品。出版了多部诗集，如《土地》、《海子的诗》和《海子诗全编》等等。

数量惊人，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诗场上得意，但情场上却屡屡失意。

 

三

那时的诗人大都特立独行，都很牛，有点不食人间烟火。

那时的人们还是很宽容的，至少还有很多人懂诗。

诗人们写的诗都很隐晦，被称作“朦胧”派，内容涉猎很多。

但海子诗的内容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爱情。

因为爱情是海子生命的全部。

你纵虐我千百遍，我仍待你如初恋。

他短暂一生，一共六段爱情。《四姐妹》诗中，应该还少写了两人。

在六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中，海子经历了如过山车般的疯狂。

多少有点乱，估计只有用数学中的排列组合来分析，才能说得清楚。

海子真正的第一个初恋，是他在政法大学教书的一个学生。

此时海子的诗已经小有名气，周围还是有很多“粉丝”的。

一次，上“美学课”，他问学生们都喜欢哪些诗人，学生的的回答很多，如徐志摩、泰戈尔、高尔基、惠特曼等等。

一个女生却站起来，怯怯的说：“我喜欢海子”。

相爱就是这么简单，只要你足够勇敢。

两人相恋了，如痴如醉，如琢如磨。

不信，有诗为证：

“你是我的

半截的诗

半截用心爱着

半截用肉体埋着

不许别人更改一个字”

看不下去了，有点肉麻。

“两片抖动的小红帆

含在我的唇间”

写的比较污，严重的少儿不宜。

初恋的幸福使海子的性格得到很大改变，整个人也变得开朗起来。

看来，爱情是能够改变人的。

然而，另一个女人的出现，使两人的感情迅速急转直下。

那个女人是文化馆的一职工，比海子大4岁，在仰慕海子才华的同时，也无微不至地照顾海子的生活，而这一点可能是初恋无法做到的。

说海子有恋母情结，大概也不是妄说，后面的事例中也有证明。

他向那位女职工“索吻”，女职工也欣然接受。

爱别人，也渴望被别人爱，这就是海子。

在和初恋纠结、争吵了两个月后，初恋选择了退出并远走他乡。

另一种说法是女孩的父母嫌弃贫穷的海子，真实情况，非本人也很难得知。

起初，海子还满不在乎，负气写道：“我从此不再写你……”

随后，海子却陷入深深的自责和痛苦：

“爱情，必须向整个村庄交代

交代清楚

爱情要对大地负责

对没有太阳的夜晚负责”。

四

在灵与肉、精神与物质之间，如果两者选其一的话，女人往往会选择后者。

因为追求稳定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天性。

那位女职工寻求的就是婚姻的稳定，一直催促海子结婚。

而对于“只要爱情，不要婚姻”的海子却丝毫没有结婚的意思。

接连碰壁的女友，只好识趣的退出，并很快嫁了人。

莎士比亚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但是这个流氓确实有点不寻常。

女友结婚的当天，海子大概也受了刺激，携烈酒与同事“姐姐”，登军都山消愁。

同事姐姐是有夫之妇，还有孩子，而且年龄也比海子大很多。她来自青海，是海子的“朦胧派”诗友。

军都山上何解忧？唯有性爱与烈酒。

在疯狂的肉体欢愉之后，仍要面对不可能结合的冰冷现实。

……

看到屡遭感情打击、失魂落魄的海子，北京的两个诗友便邀请他去西藏旅游。

其间，经人介认识了一位西藏女诗人。女诗人是西藏诗坛的“大姐大”，年长海子十多岁，而且刚刚离过婚。

海子第一次见到她，内心的“爱”便开始了泛滥，当面向诗人表白爱意，女诗人一笑置之。

过了几天，海子又找到女诗人家，要求喝酒，喝完酒后，又要求当夜留下，想与女诗人进行“灵魂与肉体的有机结合”。

面对无理要求，女诗人哭笑不得，怒而驱之。

莽撞式的求婚不成，海子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北京，在青海的德令哈小镇，做了短暂停留。

在这里，海子想起了自己同事姐姐，为她写下了一首诗：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

姐姐, 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 今夜我在德令哈

……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诗中充满了悲伤与绝望。

昔日一个藉藉无名的小镇，因这首诗而声名鹊起。

很多人说，去德令哈就是为了海子这首诗。

五

失去了爱情的海子已经无精打釆。

视爱情为生命全部的海子如同行尸走肉。

他经常失眠、出现幻听、幻觉……

他睡梦中甚至喊出“我活着没有意义了”……

诗人的精神状态已经绝望到了极点。

他开始有了自杀倾向，经常四、五天不吃饭，形为怪诞。

也许诗人觉得如此痛苦的生活，不如自由的死亡。

……

春天, 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 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乱你的黑头发, 骑上你飞奔而去, 尘土飞扬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 野蛮而复仇的海子

就剩这一个, 最后一个

这是黑夜的儿子, 沉浸于冬天, 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 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 遮住了窗子

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 吃和胃

一半用于农业, 他们自己繁殖

大风从东吹到西, 从北刮到南, 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海子 1989.3.14 凌晨3点--4点

这是诗人留给世间的最后一首诗。

诗中思维极不连贯，断续而又跳跃，分裂而又破碎；

诗中情绪痛苦而又悲伤，绝望而又臆喃。

3月26日晨5时，诗人选择了在山海关的铁道上卧轨。

“身子卧于铁轨，腰部紧挨轨道……

一列货车呼啸而来，他的身子被冰冷的铁轨分为两半。

1989年3月26日，这一天被刻在时光川流不息的永恒坐标上。”——《海子传》

“一个在灵魂深处与自我搏斗的人”，终于走完了自己二十五岁的一生。

……

六

有人说，诗人这个职业似乎很不吉利。虽说是有点乌鸦嘴，但是继海子死后，三毛、顾城、方向、戈麦等诗人也以不同的方式自杀。

这在当时的文坛上，引起不小的震动，一度成为热点话题，人们在纷纷探寻和分析这种现象。

哲学家认为，自杀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人对历史与人本体之间复杂关系的认知和思考。

加缪也曾说，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

有点听不懂了，也害怕听懂。

对于诗人的死，我们也无法评判。

印度诗人泰戈尔说了这样一段话，似乎是最好的解释：

“当我在那日子的终了

站在您的面前时

您将看见我的伤疤

而知道我有我的许多创伤

但也有我的医治的法儿”

死亡可能是海子医治自已的最好办法。

……

诗人墓前，简单、朴素。

两边的小松柏低矮、苍翠，周边芳草萋萋。

海子就静静地躺在这里。

村里很多人不明白，对于一个自杀的年轻人，为什么每年会有那么多人来这里祭奠他？

一方面反映出了海子诗歌的魅力，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人们对心灵深处诗意文化的真挚呼唤。

一个没有诗意文化的社会，是一个极其庸俗、乏味的社会。

据说，海子生前曾去昌平一家饭馆吃饭，看到有很多人在喝酒。他便对饭馆老板说：“我给大家朗诵我的诗，你们能不能给我酒喝？”

饭馆老板说：“我可以给你酒喝，但你别在我这儿朗诵。”

在一个诗歌被人逐渐遗忘的时代，这显然不是一个笑话。

海子的诗一直被后人模仿，但至今一直未被超越。

 

作者：陈永胜（1972-9-9——），河南省新蔡县城东关人，长居安阳，现工作于陕西省省政府瓦斯治理督导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