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岁的石刻艺人尕玛在拉萨西郊乃琼寺旁边的一棵杨树下刻玛尼石刻了30多年。他刚从老家四川德格县到这里开始刻玛尼石的时候，这棵杨树差不多和他一样高，现在已长成参天大树。“树长高了，我也老了。” 尕玛微微佝偻着背，用力抬头看向树梢，只见繁盛的树叶如盖，遮天蔽日。

▲尕玛正在刻玛尼石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这棵树大概这么高”

▲这些小块的玛尼石只卖几块钱

这些刻有六字真言、慧眼、神像造像、各种吉祥图案的石块或石板，称为玛尼石，它们是藏族民间艺术家的杰作。

与树相伴30余年

尕玛的老家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著名的德格印经院就在这里，因此，他从小就耳濡目染了各种雕刻技艺。村子里有匠人刻印经板或者刻玛尼石，他在放牛放羊之余，跟着他们学会了雕刻的基本技艺。

学会了雕刻，尕玛开始云游四方。每到一个地方，就以刻玛尼石为生。当他快四十岁的时候到了拉萨西郊的乃琼寺，看到这里的山上到处都是摩崖石刻，非常喜欢，就留了下来。

乃琼寺周边比较好的位置都已经被其他石刻艺人占用了，尕玛选了水沟边一棵小杨树下摆摊。刻石头用的工具——锤子、凿子等都是从老家带来的，刚开始没有钱买原料，他就每天去山上捡石块。几年之后，当他慢慢有了一些积蓄，就开始批量买原料，目前他用的石材来自林周县，质量比较好。

▲尕玛用的石材来自林周县，质量比较好

▲用刷子给石块上色

▲如果有刻错的地方，直接用笔涂上红色就相当于修改过来了

认识卓拉是尕玛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卓拉是尕玛的老乡，两人在他乡相遇，自然倍感亲切，走到了一起。后来，两人组成了家庭，并且在乃琼寺旁边的村子里安家落户。

尕玛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是一名在校大学生，两个儿子继承了他的石刻手艺，并且都已结婚生子。一大家人住在一起，其乐融融。

当年的小杨树已经长大，它见证了尕玛这30多年的生活，为尕玛遮风挡雨，成为尕玛不离不弃的“亲密伴侣”。

尕玛的一天

尕玛每天早上吃完早餐，8点左右就从家里出发，步行五六分钟到达工作的地方——大杨树下，同行的还有一只黑狗。

工具、原料、成品、椅子、垫子……全都堆放在杨树下，用塑料布盖好。他只需要从家里带一壶酥油茶——一壶5磅的茶，刚好够他喝一天。

从林周运来的石刻原料——一块块大小形状不一的青色页岩就堆放在杨树旁边。开始工作的时候，他先搬一块石板到树下，靠在树干上，用刷子给石块上色——一种赭红色的颜料。等颜料干了，他开始用凿子在上面刻经文。

要刻的经文早已烂熟于胸，尕玛直接就开始雕刻。他用的雕刻手法主要是线刻法，用凿子刻出字的线条，石块上被凿掉的部分是白色，其余部分是红色。如果有刻错的地方，直接用笔涂上红色就相当于修改过来了。除此之外，根据客人的需要，有时尕玛也会采用线刻与浅浮雕结合的综合技法，增加立体感。刻好的成品就摆放在树下的一个木架上，供客人挑选，从几块钱到几百块钱的都有。

尕玛已经73岁了，他感觉自己老了，力不从心，往往干一会儿就得歇歇。他累了就坐在椅子上，喝酥油茶，抽根烟。大黑狗大多数时间都躺在摊子旁边睡觉，偶尔有人来了才睁开眼，然后继续睡。

▲尕玛坐在椅子上休息，喝酥油茶

▲尕玛将刻好的玛尼石摆在架子上售卖

▲客人上前询问价格

▲除了卖玛尼石，尕玛还帮客人在水里“印佛像”：将这种佛像模具在水里拍打一下，表示“印”了一个佛像

▲一般按照在水里“印”的次数收费

▲尕玛帮客人在水里“印”佛像

▲下午五六点钟，尕玛就开始收摊子准备回家

▲这只黑狗一直陪伴着尕玛

▲尕玛和老伴卓拉

中午，老伴卓拉会用饭盒送饭过来，老伴陪他聊会儿天，然后就得去守小卖部。小卖部就开在路边，是尕玛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地。

下午五六点钟，尕玛就开始收摊子准备回家。年纪大了，不想太累，石刻手艺已经传给两个儿子了，就让他们多干一点吧。

嘎玛坚参和次仁琼达

嘎玛坚参是尕玛的小儿子，23岁，妻子次仁琼达比他大一岁。

嘎玛坚参年轻时贪玩，一开始并不想学石刻。直到16岁的时候，他没有继续上学，才决定跟父亲学石刻。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总是跟石头在一起，那种铁锤敲打凿子、凿子在石头上撞击的声音，成为他和父亲之间最重要的交流。

虽然他学了一些传统的石刻技术，但他更注重效益，一开始就买了电动刻刀、电磨等工具。材质也从普通的页岩变成更昂贵的大理石，一件成品至少上百元，有的上千元。

他没有父亲娴熟的石刻技术，每次都要用笔先在石头上画出轮廓，然后再用电磨打磨。不仅刻得更快，而且效益更好。除了主要在乃琼寺旁边的石刻场干活，嘎玛坚参和哥哥达瓦坚参有时还会应客人要求，到外地刻石头。不同的客人有不同的要求，而且每一次的石材都不一样，所以必须具有较高的创造力与比较敏捷的变通能力，并且需要一份突破陈旧追求创新的胆识，在这一方面他们超过了父亲。

丈夫每天与石头打交道，次仁琼达做不了这种力气活，她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照顾孩子，做一些简单的泥塑。日子说不上有多好，但收入也还不错，凭手艺吃饭，心里踏实。

▲嘎玛坚参用用电磨刻玛尼石

▲嘎玛坚参的妻子次仁琼达在做“擦擦”

▲尕玛刻玛尼石刻了30多年

尕玛看到两个儿子继承他的手艺并且用上现代工具之后收入比他高，心里自然高兴，但他从不用这些电动工具。他无法接受电磨刺耳的声音，完全没有一凿一凿慢慢雕刻的心境，而这种心境才是他刻了一辈子玛尼石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