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不绝的青色山梁,亘古不变的冰封雪山,空旷广袤的寂静荒原,无数条河流在草地上蜿蜒交汇。天蓝得水洗一般,浓密的云团团簇簇,紧贴着高原的青色,把天与地融为一体⋯⋯这也许是对可可西里最准确的描述。
只要说到可可西里,人们就会联想到藏羚羊。抑或只要一提起藏羚羊,人们就会想到可可西里。可可西里和藏羚羊如一对父子,相携相拥,引领着人们走进一块连接着大地和天空的神秘之地。
大约4000年至8500年前,青藏高原处于暖湿期,森林、灌木在可可西里大范围延伸。由于藏羚羊偏好栖息于开阔草地,其种群开始向较寒冷的北方迁徙。
到了冬天,随着北方被大面积积雪覆盖,可可西里及更南地区的树叶开始脱落,藏羚羊又南迁觅食。这样年复一年、代代相传,季节性迁徙就成为藏羚羊种群的集体记忆,至今仍影响着它们的行为。
20世纪初,藏羚羊种群总数在100万只以上,是青藏高原野生动物的代表。20世纪80年代末期以前,人们经常可以看到每群数以千计的藏羚羊在旷野中奔跑,铺天盖地,尘土飞扬的气势令人惊叹。
但是,上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国内一些不法分子开始大肆捕杀藏羚,而且犯罪手段日益武装化、团伙化,使藏羚遭到了空前的厄运:种群数量急剧下降,分布区域日益缩小。据1999年有关权威人士估计,藏羚种群总数大约不到7.5万只。
遍地藏羚羊的皮毛 电影《可可西里》
青海境内的淘金者也时常捕猎藏羚,据资料显示,仅1989年-1990年间便盗捕了约1000多只。此外,在西藏及新疆南缘的滥杀现象仍时有发生,除作肉食外,还把雄羊犄角制作装饰品等等。
遍地藏羚羊的骸骨 电影《可可西里》
为了拯救濒临灭绝的藏羚种群,各级政府采取了积极有效的措施,在藏羚羊主要分布区先后建立了青海可可西里、新疆阿尔金山、西藏羌塘等自然保护区,各保护区组织开展武装反盗猎行动,并达成共识,通力合作,携手保护藏羚羊。
特别是1999年国家林业局森林公安局组织青、新、藏三省区进行的“可可西里1号行动”对严厉打击盗猎犯罪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2008年,藏羚羊成为北京奥运会的吉祥物之一,这进一步促进了全世界对藏羚羊的认识。而随着持续不断打击盗猎和建立保护区,藏羚羊数量已逐渐恢复。
“福娃迎迎”原型藏羚羊,来自高原大地,代表健康
2016年9月,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将藏羚羊从“濒危”降为“近危”。
2017年7月7日,在波兰克拉科夫召开的第41届世界遗产大会上,青海可可西里经世界遗产委员会一致同意,获准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51处世界遗产,也是我国面积最大的世界自然遗产地。
摄影@哈哈
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技术评估报告这样评价可可西里:这片严酷的荒野一望无垠,美景令人赞叹不已,仿佛被冻结在时空中,然而其地貌和生态系统却在不停地变化;生物多样性和濒危物种,保存着完整的藏羚羊在三江源和可可西里间的迁徙路线,支撑着藏羚羊不受干扰的迁徙。面积广阔,几乎没有现代人类活动的冲击……
雄性藏羚羊 摄影@奚志农
这十数年里,之所以有这样的成果。是人们做到了什么?以及,现在的我们应该为它们做的是什么?
首先,是反盗猎。
一来是用法律和武力打击盗猎者。
如今,盗猎者几乎已经没有了。连续9年,未曾发现过一起盗猎藏羚羊的案件。
二来是将买卖运藏羚羊绒列为刑罚大罪。
(不只是中国把贸易藏羚羊定罪,国际上也都纷纷将这种行为定罪了哦。)
如果你有机会深入无人区腹地。也许会看到被狼吃掉后剩下的藏羚羊尸体。除了骨架,也就留下了皮毛。但是,你只能把皮毛留在原地。一旦捡走,你就是犯了法了,哪怕你未曾伤害任何生命。
摄影@哈哈
其次,是自然区的保护。
1. 保护区升级。
可可西里、羌塘、阿尔金、三江源,陆续成立自然保护区,并一再升级为国家级。恢复和维护无人区原有的生态。
2. 无人区的各种保护站、管理局,都会有巡山队。
他们如今的职责已经不只是为了反盗猎(毕竟盗猎者几乎难见了),还要查访无人区里是否有不规矩的旅行者。
比如,2017年下半年,藏地旅行圈里出了一件众人知晓、令人气愤的新闻。
两辆越野车追逐、碾压藏羚羊,令人发指,还好后来被警方控制了
3. 青藏铁路、青藏公路,都穿过可可西里的边缘,都是藏羚羊可能出没的地方。
青藏铁路许多设计,都有专门的通道,方便藏羚羊的迁徙和通过。
在川藏线上,还常常出现人们自发拦住过往大卡车,让藏羚羊先行通过的温馨画面。
再然后,还有对藏羚羊的特殊照护。
比如,索南达杰保护站就有专门的人员,会将一些出生不久的小藏羚羊或者无人区深处发现的受伤的动物,都带回保护站进行专门的照料和救治。
等它们有了好的状态,再送回无人区深处放生。
可可西里的那些英雄
▌索南达杰:永远的丰碑
索南达杰全名是:杰桑·索南达杰。1994年1月,这位藏族勇士死于可可西里的隆冬。
一颗价值两毛钱的小口径步枪子弹,击中了他大腿和小腹之间的动脉,血凝结在他的黑色皮裤里。他俯卧在地,双眼圆睁,短须和头发上满是灰尘,右手依然保持着扣动扳机的姿势。
两天后,当他的助手、双手冻僵的勒炎祖用两个指头捏着一把马刀,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回来找他时,索南达杰已经在滴水成冰的高原上被冻成了冰雕。
杰桑·索南达杰,简而言之,英雄。
他成为可可西里一座无可替代的丰碑。而他死后,这片苍茫大地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杰桑·索南达杰纪念碑
▌奇卡·扎巴多杰:走上同一条路
扎巴多杰是索南达杰的妹夫,索南达杰去世后,扎巴多杰主动请缨,接替了索南达杰的工作。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西部工委恢复,并成立野牦牛队,在县城张贴广告、招募队员,将队伍扩大为五六十人,还有牧民赶着牛羊来加入这支反盗猎队伍。
从1995年成立到2000年,野牦牛队5年巡山上百次,抓获盗猎藏羚羊团伙92个,收缴藏羚羊皮八千多张,这几乎占到青海、西藏、新疆三省区全部藏羚羊反盗猎成绩的一半。
1998年10月,扎巴多杰前往北京演讲,引起了轰动,并获得了实质性的承诺。这项承诺,意味着野牦牛队终于摆脱了资金上的尴尬局面。从此以后,缴获的藏羚羊皮将一律被封存或焚毁。
然而,那年11月8日,满载而归的扎巴多杰返回玉树家中后,突然被一颗子弹近距离击中头部去世。公安局认定为自杀,但民间质疑一直未绝。
荒原中的红房子,是巡山队员的家
▌哈希·扎西多杰:跟随索南达杰的脚步
哈希·扎西多杰(扎多)是索南达杰骑马回家招到的学生。上中学,使扎多的命运第一次发生了改变:本该是学着剪羊毛的年龄,却走进了学校。毕业后,扎多效仿索南达杰,放弃高收入,回到家乡做了一名中学教师,渴望用教育改变家乡。
索南达杰牺牲后,扎多离开了野牦牛队,用两年时间编写了宣传索南达杰事迹的《巍巍忠魂》,促拍了电影《杰桑·索南达杰》,在剧中扮演了本人角色。
扎多发动村民,签订保护协议,政府把保护区下放给村民,与村民签订保护协议,村民仍旧住在保护区里,但同时肩负着保护自然的相应责任。村民“监测”牛羊的同时,监测物候、野生动植物、草原和山水的变化。实现了自然保护与村落双赢的方法,这种方法被人们习惯性地称为“社区共管”,因为这项举措,扎多获得“2006年CCTV年度经济年度人物公益奖”。
与此同时,扎多也积极投身环保事业,创建环长江源生态经济促进会(UYO),启动了“社区生态保护行动基金”、“乡村影视教育计划”,还开展天然林调查、法律援助、濒危物种保护、绿色社区网络等多个项目。
扎多抱着索南达杰的遗像
▌杨欣:从长江源探险者转变为环保工作者
受索南达杰影响深远的另外一个人是杨欣。
1994年夏天,杨欣从报纸上看到了索南达杰的事迹。他悚然动容,次年即奔赴可可西里,与扎巴多杰相见。
杨欣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为野牦牛队建一个保护站。当时,野牦牛队常年在高原和盗猎者打游击战,资金困难。
之后,杨欣把自己之前的长江漂流经历写成书《长江魂》,通过义卖筹的第一笔款,是索南达杰保护站一期工程的建设资金。1997年年底,杨欣带领11名志愿者在海拔4500米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建了中国民间第一个自然保护站——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
当保护藏羚羊的工作好转之后,杨欣又建立了第二个自然保护站:长江源水生态保护站。当地老百姓反映斑头雁需要保护,于是杨欣他们便发起了保护斑头雁的项目,现在每年依然有很多志愿者去守护斑头雁;当地老百姓反映烟瘴挂需要保护时,杨欣他们组织科考队对烟瘴挂的生态环境进行科考,发现了雪豹,白唇鹿等大量珍惜野生动植物,成功阻止了当地政府要在此地建水电站的计划。
首次长江漂流 摄影@杨欣
▌罗延海:不知道哪次巡山就会变成最后一次
罗延海,现为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森林公安局副局长。
20世纪90年代初,正在上中学的罗延海开始从广播、电视里了解到可可西里正在遭遇的灾难。他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生物都过着和人类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尤其是那些正被大肆屠杀的藏羚羊。他决定,将来要成为拯救这些动物于水火的人。
1997年,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由省级晋升为国家级后,他正式成为守护可可西里的一员。这片4.5万平方公里的广阔土地,就是他此后20年全部的寄托。
2003年6月6日的傍晚,天色渐暗。罗延海正带着主力巡山,在可可西里腹地发现了盗猎者的踪迹。6名盗猎者一看到他们的巡逻车辆,当即落荒而逃,巡山队员也驱车穷追不舍,却追到了一个车辆无法通过的沟口。
此时,盗猎者已经弃车逃亡。追,沟内地形不明,盗猎者还带着武器,基本有一定危险。不追,谁又知道下一次碰到神出鬼没的盗猎者是什么时候?罗延海当即下车,命令一名队员守住沟口,反复鸣枪。结果有3名盗猎者,胆战心惊地自首。罗延海则是追击其余盗猎者,不间断地喊话,又让一名盗猎者选择了自首。
这时,逃跑的盗猎者只有2人了。在平地追击尚且费力,更何况是在海拔5000多米的可可西里。没多久,罗延海已经气喘吁吁。为了不惊动逃进另一个沟口的盗猎者,他只能捂着口鼻向沟口看进去,却不料盗猎者的枪口距离他不到1米!但此时,罗延海的枪里只剩一发子弹了……
如果开枪,一旦盗猎者反扑,他必死无疑;如果返回取子弹,盗猎者一定会趁机再次消失无踪。怎么办才好?罗延海灵机一动,竟将枪对着天空打出了最后一颗子弹,并大声喊出:不准动!谁动就打死谁!把枪放下!
寂静的山谷里回荡着枪声和罗延海的吼声,仅剩的2名盗猎者早已吓软,仿佛瓮中之鳖。就这样,罗延海仅用一颗子弹,凭一己之力抓获2名盗猎者的故事,成为了“可可西里的传说”。
“选择了可可西里,就选择了忠诚,这就是我人生的最佳方式。”
他拼了命,告诉你一个真实的可可西里
▌布周:勇士老去,谁来保护可可西里?
“在可可西里踏出的每一个脚印,都有可能是第一个人类印迹,在这里的每一次巡山都是一次生命的冒险,尽管如此,我们的团队一直在坚守,可以说是在用生命捍卫这片生态重地。”青海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布周至今还记得巡山过程中发生的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
普措才仁和秋培扎西在巡山队中比较特殊,他们是一对兄弟,也是可可西里的英雄索南达杰之侄,扎巴多杰之子。
普措说,可可西里是无人区,一开始所有队员也都不熟悉,迷路是常见的事。当时设备非常落后,要靠电台和外界联系,由于山大沟深,信号不好,有时一连十多天和外界联系不上。有时食物不足,只能考验队员们的耐力。由于道路泥泞,行驶一天车可能陷在泥坑中多达三十次,这时,只好下车挖路。于是,一天下来,队员们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青海可可西里管理局局长布周获颁世界遗产证书,图源:青海新闻网
由于长期在高原上颠簸和窝在车里睡觉,35名队员中有一半患上腰椎间盘突出、风湿性关节炎等疾病。普措说,巡山队是个吃“青春饭”的行当,基本上干上5年之后就浑身是病。过了45岁之后,就算你有心上山,身体也不允许你上山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但会一直干到腿脚上不了山了为止。”格来说,信仰的力量支撑着他在这里战斗。“我是藏族,信佛教。我觉得保护生态,保护野生动物,是比较有意义的一件工作,可以为自己和后代积德。”他补充说:“如果我战死在可可西里,那是命。”
从保护站奠基那天起,一代又一代的卫士为这片净土默默付出,他们或是坚守、或是奔走、或是传承,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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