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库 植梦的草原

文图 | 焦冬子

七月流火的季节，人的肝火就会跟午后两点钟的太阳一样旺盛，总需找一没有车水马龙与烈焰当头的清凉地儿才能把心安放，偶遇泽库——名不见经传的青海藏区草原。今晨，我已然自在漫步于这蓝雾涌动，清凉入心肺的高海拔草原之上。

泽库居青海省东南部的黄南藏族自治州境内，地处昆仑山系西倾山北麓，有大片水草丰茂的高原牧场，是一个以藏族为主的多民族聚居纯牧业县。明代，这里还是同仁藏民的夏季牧场，仅做一时之旅；如今，这里已经成为牧民定居之所，藏、蒙、汉民在这里安居乐业，怡然自得。

大雾弥漫的泽库草原之晨，宛若海底世界。

抛却昨日的纠结，这哪里是草原，已是幻若梦境中的海底世界。如果你肯在凌晨四点半从热被窝里爬起，再徒步穿越五公里的冷霜，就能拍到草原壮丽的日出。恰恰又运气不佳，太阳在翻身上跃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东海龙女的熏香盒，我就只能一头栽进这香草蓝的梦境，云里雾里竟不知自己是哪路小鬼儿了。

骑着白马的牧人前去牧场巡视。

寒，若你在东南内陆，任我天花乱坠唾沫飞溅，你也体会不到七月中旬这高原早晨的冷冽。凉至神经，爽到透骨，整个夏季在城市积郁的热疾嘎嘎作响，溃不成军，一吸一呼间“樯橹灰飞烟灭”，顿觉神清气爽，哪怕在这雾起云涌的茫茫草原，依然心明眼亮，通体澄澈。城中的高温和炫光曾让人晕眩，迷失方向，这适度的黑暗和寒冷让我们认清自己，逆流而上。

晨雾中慢慢浮现的羊群，走在前去牧场的路上。

路已被浓雾封死，茫茫天地间果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倒也未必一定“独怆然而涕下”，总有些不怕死的生猛家伙侠义孤胆，穿越浓雾与你狭路相逢，那时一定要多送他几个白眼。我不惜命是我命不值钱，你又何苦，你尽可在这高原之上纵马驰骋，朝歌暮吟，风光无限！即便你只是一介平凡的牧羊青年，你的羊群也会在你的鞭梢上随风起舞，悠然自得，经营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而我，必然只是过客，在没有来龙去脉的早晨与你猝然相逢，然后擦肩而过，你继续草原牧歌，我依然孤旅天涯，仿佛不曾有一面之缘。

太阳还在浓雾中挣扎，巡视牧场的“骑士”早已在马背上翻开了另一篇风景，草叶底下沉睡的毛毛虫睡眼惺忪地爬到公路上，叶尖上的露珠禁不住最后一点点雾气的汇聚，倏地坠落草丛间，我也要从“海底”回到尘世。你永远无法预料起早的辛苦是否可换得你预期的人生，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要沉睡，谁知道会不会有些意外的美好等你结识呢。

蓝天白云绿草地，放牧的藏族女子安然走过。

泽库草原的美不只在她迷蒙的早晨，还有她明朗的下午、温情脉脉的黄昏。草原的午后绿野四溢，无遮无拦。远山起伏有致，天空高远湛蓝，棉花糖般的白云静静悬在头顶，触手可及，牛羊成群忽远忽近，各自觅食，不闻鞭子声响，只有牛铃声若隐若现，偌大的草原安静而明媚。你若不怕草蚊子的群袭，便可以躺在繁华织锦的草地上，做哲学家状思考一下晚上吃什么，青菜依然难找，牛羊肉依然很贵，剩下的选择依然是方便面和半生不熟的黄馍馍。即使想到这样不给力的晚餐，愉悦的心情依然高涨，能跟牧人们一样享受这高原的纯净阳光和辽阔大地，还能不为牛羊所累，有馍馍已是奢侈。

赶着小牦牛去牧场的男孩。

作为一个京城鸽笼来的行者，你总羡慕草原牧民天地的广阔，空气的负氧离子含量，食物的有机绿色……种种美好。我倒想真心地问你，为何不留下？你能真心的回答我吗？你可以吗？

我不必再考问你，你我同是凡夫俗子，各种谩骂仇恨诅咒攻击的同时又舍不下都市的绚烂繁华，只能暂时的来这天高地阔的草原凭吊一下失去的野性，重温记忆里支离破碎的自然。事已至此，就任由自己的步子去撒一次欢儿吧，像那草原上疾走如飞的光脚藏族女人，像在浑浊的河里依然可以快乐捉鱼的少年，像那岸边捶衣的一家子，快快不要躺着，在阳光正好的时候。

藏族牧民一家，准备去干活。

不是想去看看藏民们的日常生活吗？你可以放心地去亲近他们，他们没有厚若脂粉的冷漠，没有重若防盗门的戒备之心，她们会有一条或者几条藏狗，但是这些狗聪明的知道你是主人善待的客，便只跟你远远观望，像那些娃娃，远远地钻在大人的怀里，以为你看不见她的时候飞快地瞄你一眼。

一家人的晚餐，最悠闲温情的时光。

看那些勤劳优雅的藏族女人，即使是老妈妈满头花白的长辫子，每一根都细致地编至发梢，然后再在辫梢处扎在一起，松松地搭在后背，无比端庄、亲切。我也不知道藏族女人的脊背何以总能挺这么直，使她们具有了一种高贵从容的气质，无论跪坐、伫立，还是背水、洗衣，每个弯腰的瞬间都那么美丽，藏族女人总是以这九十度的优雅背负起生活的重担。

小孩子与牦牛的游戏，母子其乐融融。

晚饭时间应是藏民一家最悠闲温情的时光，这完全是一个纯天然的场面，一大盘或炸或蒸的面食，加上一碗酥油茶，放在毡房前裸露的黄土上，各自取食。老人孩子青年男女，一大家子欢欢喜喜跪坐于草地，西斜的阳光给他们镀了一层金，个个光芒四射，我的小小胶片已经禁不起这样饱满充盈的爱与永恒。

温暖朴实的笑容在每张面庞涌现，让我想起了故乡，那时我没有相机，如今所有的回忆只留想象，那我还要犹豫什么？还非要完美的决定性瞬间？还吝啬这几张过期的胶卷？摄影的完美有机会追求，而时间不可以复制，也许摄影最本质的意义仍然是记录我们的生活，记录平凡日子里的简单与温情，借此慰藉寂寞的灵魂。

傍晚的阳光温暖醉人，带着妈妈去收衣服。

这一天，我还没有去被誉为“世界石书奇观”的和日寺石经墙，也没有去十世班禅大师讲经圣地幸福山和多杰宗、切格日等藏传佛教寺院。在泽库，要领略的不仅有那些底蕴丰厚的历史人文景观，草原自身的单纯坦荡和游牧民族的天然纯净也值得我们用心体会。我要留一个梦，种在被赤裸双脚亲吻过的高原暖土中，每年的夏天都能开出静美的花，待我们再去，依然芬芳遍地！

（本文摘自《西藏人文地理》2012年7月刊 转载请注明出处及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