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我和朋友曾经由兰州至西宁、格尔木以及藏北高原至拉萨,在高原上留下了一段难忘的经历和情感。如今,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仍然记忆犹新。每每回想起来,耳边总会飘来那首歌:清晨我站在青青的草场,看到山鹰披着那霞光,像一片祥云飞过蓝天,为臧家儿女带来吉祥……从无路到有路,从公路到铁路,美丽的高原经历了怎样的变化,而我记录下来的不过是大海的一滴。
西宁不过是一个起点,我们走在看望高原母亲在路上
一辆车,几个朋友,我终于可以放下手头的一切,去看我一直都在想念着的青藏高原了。这个时候,我忘了那些在都市里需要我去做的工作、去想的事情和人,朝着十年来,我日思夜想的青藏线进发。没有旅途上的必备,走到哪儿算哪儿吧,这是一个油菜花开的季节,路上有三五成群的蜜蜂,告诉我养蜂人在金黄色里的艰苦与幸福。
我们目的地的第一站:青海西宁。朋友都在说笑,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掺和着,更多是在一支香烟里忆想着那些遥远而遥远,却又近切得一直盘踞在心底的往事。
青海,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多年前在青海工作时,就听到了这样一首歌:“妈妈托起初生的婴儿,大地托起珠穆朗玛,向着太阳升腾吧,升腾吧。”如今听起来依然让人感动。也是在这首歌里我想到了一种姿势,一种可以温暖我们一生的姿势。于是,那个与青海喇家遗址相关的故事就像空气一样地流进了我的心里,但它却与我们此行无关。
那是去年初冬一个落雪了的早晨,在青海省民和县南部黄河北岸的一个三角形盆地,我们停了下来——这就是著名的喇家遗址了。据说,在喇家村的田野中,散落着大量的陶片、石器,经考证,这些文物的历史至少在4000年以上。远古文明的遗迹吸引了众多考古学家的目光。而在喇家村村民家中,几乎家家都“收藏”着古物,陶器、石器等就放在家中不起眼的角落里,村民们表示,但凡村中动土,一般都会有古物出现,谁也不把这些东西当回事。当然也就更不知道4000多年前的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是怎么吞噬与他们相邻的喇家村的。
在历史的长河中,总有一些秘密停留下来让人们去解读。喇家遗址亦是。
在4000多年前的青海,黄河边存在着一座城池,在这片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土地上生存的先民们,并没有发觉来自地层深处的不祥震颤。就在某一天的傍晚,灾难降临了,大地剧震,一条条裂开的地缝像巨蟒一样在黄土地上肆意横行,滔滔的黄河水从地震的决口中倾泻而出,城中的人们想要逃走,却已经来不及……2005年春末夏初出,考古学者联合发表的考古成果报告显示,青海民和县喇家村遗址完整保留了被地震、洪水毁灭瞬间的状态,是一座真正的“东方庞贝” 古城!
这就是灾难,瞬间就将一切摧毁了——在4号房址正东面墙壁上被确认是一对母子,母亲大约30岁,孩子只有1岁大,可以看到,在死亡来临的时刻,母亲紧紧地护卫着自己的孩子,至死也没有松开;在3号房里也有一对母子,而且状态惊人地相似,母亲双膝跪地,眼神凝视上方,似乎在企求上苍留给她的孩子一条生路。在7号房里仍然有一对母子,母亲俯卧在地,在她的左肩上方,露出一个小孩的头颅,可以想象,母亲正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某种沉重的撞击,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面对怀抱婴儿的母亲,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冥冥之中,已经成年的我仿佛被什么紧紧地抱住了,在这种拥抱里,,我忽然觉得自己卷在那里的样子很像一个还没有脱离母体的婴儿,我听到了母亲血流在血管里的声音,我还听到了母亲的胃在消化食物,并且把那些食物有营养输送给了我。当然,我也听到了母亲在走路、在说话、在歌唱……我就这么在喇家村,在一个音乐的世界里,感受着母体的孕育!
西宁到了。在这个华灯初上的时辰,那些沿途的油菜花儿以及它们的气息已经被我们甩成了空气,在我们的意识里不知流向了何处。眼前是成群结队的车辆和川流不息的人群,而满目的霓虹则像挂在夜色里的五彩珍珠那样,让人陷入了一个童话的世界。
当一股热腾腾的气息朝我扑来,我分明感到西宁变了——穿城而过的湟水河依然如故地在流淌,但河水里却多了些许繁华的倒影——我看到时尚的男女青年在河边诗意的接吻,我还看到河边的人行道旁开遍了一种据说是从国外引进的郁金香……西宁,这个意取西方安宁的的名字,从她的怀抱里开始注定了就要让那个距她不足百公里的喇家村故事,在以后漫长的旅途上与我夜夜相伴。
网络配图
海拔3700米,日月山就那样横在了我的眼前。从西宁到这里大约有150公里的路程,是一个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
除了看见山之外,我还远远地看到了贮立在山坡上的文成公主像,像一团雪一样地站在那里,用她的美色吸引着我。对于唐朝的这个公主,我有着太多的情感。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日月山虽说是个景点,但远没有今天这般热闹与繁华。当时,除了山顶上的日亭与月亭和一个看亭子的老人之外,仿佛再就没有什么了。
第一次来这里是十多年前,我还不到二十岁,一个刚当兵没几年的解放军战士。在日月亭有些凄冷和沙哑的风铃声里,我看到了立在这里的文成公主进藏纪念碑,因为当时山口的风很大,我不得不把军帽上的风带取下来,同行的朋友就在那个时候给我拍了张照片。照片冲出来后,非常有动感,仿佛我要被那山口的风吹走似的。
接着,我走进了日亭,看到了那里面有很多的反映文成公主进藏故事的壁画,但让我感动的却是日亭里的纪念碑前那长年不断的香火和香火附近那一堆堆的硬币与零钞。看着它们默默无言的样子,一个这样的故事被我想像得有血有肉了起来:
唐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正月,文成公主自长安出发进藏与松赞干布成亲,当公主起到日月山之时,时节已到了阳春三月。两个多月的路程,已使公主很累了,当她登上日月山之时,只见茫茫草原一片洪荒却又云雾迷漫,而去拉萨的路不知还有多远。这样,她便禁不住有些想家了,便拿出了临行前帝后所赐的日月宝镜(传说这种镜子可看到公主生活过的长安,是帝后怕公主想家而赠送公主的)观看,只见长安花红柳绿,景色迷人,公主便忍不住流下了泪水。但在这个时候公主偏偏又想起了联姻通好的重任,为了断掉想家的念头,公主毅然将宝镜抛下山岭,策马西行……就这样,宝镜变成了日月山前方的青海湖,公主的眼泪也变成了山下中国版图上惟一的一条东西流向的河——倒淌河,跟随公主西去。而原名赤岭的日月山也因此拥有了它现在的这个名字……
出了日亭,想着这个故事,再看看不远处那深蓝得让人有些害怕的青海湖,我忽然地就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以后再见到女孩出嫁,我就会想到日月山上想家的文成公主来,心里也都会伤心和难过一阵子。但事实是我发现我的多情闹出的常常是无尽的笑话:
在日月山上想家的文成公主,很快被松赞干布派来的使都接到了。而当她行至玉树,却被草原的美景迷住,和松在那里度过了她新婚的三个月,天冷了他们才到西藏。
于是,在我的脑海里常常浮出这样的一幕:松将草原上漂亮的野花插在公主的头上,她妩媚地接受,并和松一起手拉手儿在鲜花与绿草间没完没了地跑,没完没了地笑……于是,我也就不难理解公主为什么会背着唐朝人把还没有外传过的种子以及棉花带到西藏——嫁人是幸福的,而想家则是人生旅途上的一种必然。
这就是十多年来,我在心情上的一种变化,如今再看看那个亭亭玉立的公主塑像,就不由地微笑着为她送上了一份祝福——这时的我已经没有泪流。
当晚,我们在青海湖边的帐房宾馆住了下来,因为旅途上的疲劳我便早早地睡了,前一天醉过的酒残存在体内和高原反映让我隐隐地有些难受。这时,我听到了地下隐隐传来的青海湖的涛声。
十多年前,我曾经坐在那湖边的涛声里,一次次地想起远方的某一个人,但这个时候,我只想睡觉——我相信,当满天的星光把青海湖落成一个童话一样的世界——那不过是我的一个梦,而梦是不需要看的,它会在清晨的阳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在这夜晚的梦里,我又应该梦到谁。于是,我开始为自己祈祷:今夜无梦!
再次出发,我忽然非常地想念父亲了——那天是父亲节,美丽的青海湖在晨光里像一个含羞的少女一样金玉满堂,我觉得她是在像我笑,又因为我的离去现出几分美丽的依恋,但我决定朝它挥挥手,就像一首诗里说的那样“不带走一片云彩”……我想就是我能带走,生命也无法接受这份本应该不是与生俱来的沉重。
“还是实实在在地想念父亲吧!”我对自己说。于是,我感到那会儿自己非常也潇洒了起来——在这里,我们听到的有关青藏铁路的消息是:21日开始向零客预订车票;沿途的车站已基本完成,青海湖边一共有7个车站,而鸟岛车站就像一只可爱的鸬鹚,通车后游客可以在车上观看鸟岛美景……
过倒淌河镇,再翻一座海拔3000多米的大山,继续向西,我们就可以到达德令哈了,而我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是格尔木。
仿佛,日月山的风铃还在高原的风里歌唱,一如乡思的情歌,但心中升起的却是这么一首:你向我走来,带着一颗真心,我向你走来,披着一路风尘……
远嫁的女儿,其实你很幸福! 珍珠一样的牛羊,在草原上都开成了美丽的花,在牧人的歌声里,我把青海湖远远地甩在身后,开始想念我的父亲——那个从来也都不会给我打电话的男人,我真的有些想他了……
昨晚无梦,风儿吹走了谁?我们不哭,我们还要向西。未完待续(文/路生)
本文摄影作者:于永昭 祁晓峰 任晓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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