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谦

殷谦：青海湖赋（并序）

西宁庚子夏六月初三，与诸友聚青海湖上，久别重逢，握手叙旧，语喋喋不能休，情真可见。诸友张席湖畔之雅轩以诗酒娱乐。前有绿水宛澶，翠色似濡，后有巍巍乎四山环抱一水，举酒相饮，快哉！谈笑欢也。初五又酌，酒既半，诸友取笔墨，请余即席作赋，意欲试余之才，倘不能作，则余名不副实矣，当罚酒以至烂醉，戏言与余绝交云云。岂有此理乎？余能不畏欤？余能不慎欤！故坐不离席赋以酬应，援笔一挥而就。了毕，汗出浃背矣。适此时车马交驰之际，凡我友朋一别如雨，使余心境怆然，况为余之知己者哉！若承志君、亚东君、萧虹君，皆名人韵士，亦余之至厚者也。余未尝一日不思之。又不知再逢又在何时？安能不戚然于怀也。

 

畴年看青海，青海湖水碧悠悠。今年看青海，湖水如镜景从旧。

云中一月照人空，宁谧灯辉金光流。今夏此时佳，八方游人在。湖脣草木载华辀，主人迎客上辀游。珍馔散香雾，扑面知逞味。银瓶青稞酒三千，长向湖边游客酬。雾袖皛皛若凝脂，舞影嬽姗惊鱼鸥。

君不见鱼雁鸭鹤栖鸟岛，鹤唳扶桑催霞朝。又不见旭日上昇海底时，云缬灵湖光飘飖。故酌斟，故酌迎中宵。今宵多寂寥，故酌以逍遥。露华沐湖浻，星汉流苏鎥。一饮再饮景趣妙，只教四方嘉宾醉敧倒。香风随花到，迟暮凝华消，笑指盘云金雕啸。芳尽格桑花，云龙奋蹄遨，驰腾天地奔迢渺！

沙岛夜岑寂，湖月水流金。湖心一月白，灯影水上红。虹饮九千丈，嘘吸成云桥。皛光敛去不可得，酌酒高歌畅怀饮。应知花好不常有，笑把金樽对客倾。

更不试妆镜，镜面自然生，神湖自常名，祁连四山织翠屏，中有湖水似镜心。

东海水泽阔，天涯随晓风，山影万丈深，玲珑一湖三面分，三水浸吞满天星。

古寺昃日暝，西海有人家，尽在海东城。缯彩轻霞如濯绲，烟薰昆仑成仙境。

丽乎壮哉！碧疊青天，浩邈西海，挹九天之横烟；断山揽湖，倾首相望，扶冰镜于绝巅！

苍穹日魂水上浮，屴崱翠壁洇高峑。平畴柔穉皆滴绿，矧焱焱虹精萦藟别开艳。镜水之上虾虹垂，滉漾金沙莹冉冉之浮天。长亭翚矫若丹碧，高阶巍峭兮天人难跻攀！

海晏观光，我固多感，对景怀古，抚事嘅叹！翠盘挹湑，云端一轮明月。璃水泄下，玻浆环水分香。

朝霞雰霏，霓云顾瞻，看千岩之雾漫；扶疏红蓼，丽水茫洋，听苍淙之潺潺。噫！文成公主掷镜鸾，松赞干布泪始干，惟恐鱼龙夜夜泣，王母宴饫于湖堧。

湖峦竞爽，如罨画之凝澹；水天一色，摘星辰于漼澯。

行船摆渡明湖间，紫贝红螺水灿爓。云外峻岭缱翠螺，鸟岛鸬鹚渡头湾。绛霄开道紫气还，海水无桨泝月返。仙境茏葱然，使人意折心魂断。酣酒长歌登临处，游人轩豁舞翩翻。

藏家有女貌㛹娟，轻卷毳帘立帐前。毡墙飞来一瓣花，接过簪在云鬓边。牦牛独俜伶，群鸟翔碧寥，离人相思不相见，斜阳晚照乱石滩。青山巍聳称巇绝，夕阳残照海心山。此外湟水灏玉滟，茫茫湖山九连环！

山水偪仄，绿湖阒寂。丽乎壮哉！遥看夹山水，近听湿风语。霁雾弥漫隐漃湖，古城淼茫天一碧。唏叹不得用武地，屈尽凌霄浩然气。林中虽有出羣材，宜为当世人所弃。

白云卧山脊，清波吻鹅鼻。煌煌赤天窣静，日轮腾东方大白，后倦倦栖鸟抟翼起。望海登新亭，水阔接穹极。河州路上行人稀，明月湖前流莺啼。风送白藜花香去，三块石岛草萋萋。

霁日晨暾未动，炎霞暌淹孤嶮，先滢光粼粼如跃金。眇莽沙际，镜水濪灆，挽皓颢于空明。一行泪滴清水湖，瀴溟宝鉴为谁深。极睇山嵃，汗漫胜游，碧落彫云有妙质，玉斝清醴敬轩景。

南山翠巍巍，登临望湖烟。鲜云横飞一虹栈，仙娥下来天池干。天上王母瑶池台，酒醉抛去银河杯。仙醖腾倾析分水，青海尕海与耳海。湖光千里一镜开，高山嶪嶪入镜来。清歌一曲美人笑，窈窕起舞踩云飞。

褰霞挹云献璧月，簌簌影于湖中，浮光一曦如线驰万里，千尺潮波与天鹅逐追。烟波袅绕水中渚，紫气更从东风归，漼水渡船赏风月，月下登山望海北。为此将心托明月，明月未知我怀材。奈何世事常如是，谁人愿筑黄金台。

噫！沉沉水上下瑶月，炯炯星珠摇碧汉，暟澈天水湖尽头。鷐风一阵群鸟惊，水中冰轮逐碎锦，晃漾三面银镜频吞吐。

寒光万里流，孤月片云无。青山几度西风冷，纷纷马莲花如簇。

星子缀藻玉，珠珰映灵露。湖山月夜添新晴，风露点水欲画图。

天下伟观，一水空碧，晓风激吹湖泊，啓开天门邀仙姝。

丽乎壮哉！谁知无限青海情，姗姗东风吹花散。惟览湖景于石滩，释愁烦如飞燕。仰首纵横看，海寰飞鹤雁，山水涌婵娟。湖色泱漭，云霓澹薄，斗转星移霄汉上，公主愁思在海西。露飞花前冰草清，月满西海一风寒。水茫茫蝃蝀珠辉，长霓横空天自宽！

我今临西风于夜阑，心不动超然。乘破浪之篷船，拽夕晖醉眠！

谦不才，客路飘零，累不得志，安能不为慨然！斯时才思已竭，至此纸尽辞亦穷，憾不能一挥醉墨，负友朋重望。不得已、岂已乎？焉得已乎耳！因作诗以结句：

 

风雨轻抚唱清韵，锦瑟欢喜催风弦。

东风忽来望不及，一山尖峰倒插天。

片雨跳翻湖底月，星沉一湖三水间。

夜晴满天星斗出，一水万里无云烟。

仙山茫茫欲接天，天湖鸿蒙水凝烟。

现世浮华名利间，显大富贵自古难。

天生湖山为君酬，寄我心里作画卷。

谁信一别三千里，相逢只隔数重山。

 

（庚子年六月初五殷谦即兴答赋于青海湖畔小轩）

 

殷谦：青海湖赋（并序）

殷谦：青海湖赋（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