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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尼玛卿有个雪山乡。
雪山乡有一位陶振华。
这位抗美援朝老兵,在上世纪70年代,在没要国家一分钱、没有一个专业技术人员的情况下,带领全乡藏族干部牧民用4年时间自己勘察、设计、修建,为这个青海省果洛州最后解放、玛沁县唯一不通公路、阿尼玛卿雪山脚下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的高山峡谷地区,打通了57公里走向外界的生命线、平安途、团结道、幸福路。
从此,从雪山乡到州府玛沁,路程由过去的一周变成了一天。如今随着高速的通车,时间更是缩短到一小时。然而雪山乡人不会忘记,那条属于他们的“天路”,这是共产党人陶振华和藏族干部群众缔造的奇迹。
阿尼玛卿,再高也有顶;切木曲河,再长也有源。从黄河源头玛多行进到玛沁的采访组一行,不禁要追问,奇迹背后的“密码”是什么?
向“九牛峡谷”说“不”
雪山乡位于阿尼玛卿东麓,沟壑纵横、峭壁林立,到上世纪70年代,还是玛沁县唯一不通公路的公社,雪山公社到玛沁县有86公里,途径东倾沟公社,期间有57公里是不通公路的,干部群众出行要先通过一条约20公里的羊肠小道到达东倾沟公社,再辗转到玛沁。
山大沟深的雪山乡。记者 姜峰摄
这条羊肠小道位于九牛峡谷,为什么叫做“九牛峡谷”呢?据说是在解放前,雪山人为通往外界,给淘金人送上9头犏乳牛作为报酬,在阳柯河峡谷内修建的一条长达18.6公里的羊肠小道,这条羊肠小道也被当时的人形象地称之为“天路”。在一条仅供一人牵着牛或马通过的崎岖山路上,人们在恶劣的天气下,以牛驮马背的方式在几近60度的斜坡上,攀爬挪动的冬夏季转场场景,其危险程度难以想象。就是在这条“天路”上,不知发生过多少人仰马翻、牲畜跌落峡谷的事件,不知有多少个危重病人因未能及时就医死亡的,修建一条通往外界的公路成了雪山祖祖辈辈人民迫切的愿望,但是山大沟深、河流纵横、资金匮乏的条件下,修建一条公路谈何容易。他们既迫切又绝望。
阳柯河峡谷今貌。记者 姜峰摄
地域的封闭,让雪山成为果洛最后解放的地方,解放了,共产党来了,世代隔绝于世的雪山群众看到了希望。1973年9月,一位来自山西的退役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陶振华来到雪山公社担任书记,当他初次踏上这条天路时,在见识了它的狰狞险峻后,这位经历过战争考验的共产党员暗自下定决心:只要他在的一天,一定为牧民们要修建一条通往外界的公路。
陶振华使用过的生活用品。记者 姜峰摄
陶振华深知想要烧起、烧旺“修路”这把火,很难!在没有资金、没有设备、没有技术的前提下,仅靠人力去修建公路,对于封闭了千万年的雪山人来说,无疑是痴人说梦。为了让世代放牧为生的草原儿女放下牧鞭,拿起铁锹,参与到即将开始的修路大业中,陶振华上任初期,带领公社干部对公社所辖的900多户牧民开始走访调研,摸清了公社家底。没有条件怎么办,自力更生创造干。必须把群众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走遍了千家万户、说尽了千言万语,1974年夏天,公社先后两次召开公社三级干部会议,成立了“东雪公路”指挥部,陶振华担任总指挥,公社副书记秋保担任副总指挥,成员有负责文书翻译的索知合、负责医疗的达日杰,并在1975年5月1日劳动节这一天,在东倾沟公社东柯河村科角沟举行了开工典礼,“今天是雪山人值得铭记的日子,因为今天我们要向大山河流宣战,向冰川沟壑宣战,凭借自己的力量打通这条县乡公路,哪怕是要花上四五年时间……”
“土专家”也有“土办法”
在陶振华的鼓舞下,40多名修路队员手拿劳动工具站成一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这样,一群一穷二白的牧民,在一个瘦弱汉族干部的带领下,放下了牧鞭,拿起了铁锹,踏上了早出晚归的修路生涯,“用十字镐时大家要注意,握在把柄下端的手不能太紧,镐头下落时把柄要在手中滑动,这样会更省力……”面对牧民初次使用劳动工具,被磨得满是水泡的双手,陶振华耐心地一遍一遍演示一边解说。
修路队使用过的器具。记者 姜峰摄
被陶振华书记立下愚公志,坚定不移修路的毅力所打动,臧建文这样一个既不是公社干部、也不是当地群众,只是在雪山公社做木工讨生活的河北籍木匠,也在陶振华再三动员下加入到修路队,充当技术人员。他带领部分修路队员起早贪黑,将57公里的公路一步一步、一丈一丈设计出来,在弯急坡陡的“贡垭口”还发明利用了一个“土办法”,用木头按照卡车比例扎成的一个长方形木头框子,由四个人抬上在转弯处按汽车转弯的样子走一遍,用这个来设计道路弯度。就是这样一个距雪山2000多公里的河北籍木匠,义无反顾地为雪山的发展奉献着自己的力量,用实际行动诠释着民族团结一家亲。
臧建文制作的坡度系数表。记者 姜峰摄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在一锄头、一铁锹的高强度作业下,修路队们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跨过了一个又一个坎坷。任务重,土方石量需求大,他们便勒紧裤腰带,用自己的口粮来换取;没有水泥,他们便自建石灰窑,烧取石灰换取水泥。1976年冬天,“东雪公路”修建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修路队面临着打通“九牛峡谷”这场硬仗。搞不到炸药就没法开山凿石,就没法在悬崖峭壁上修建道路。就在这时,陶振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制炸药。他运用在当工兵时学到的技术,在“一硝二磺三木炭”的启示下,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1977年春夏交替之际,草原上响起了一声声牧民自制土炸药的爆破声,在风雪凛冽的180多天里,陶振华书记带领修路队员悬吊在“九牛峡谷”近90度的崖壁上,用钢钎和铁锤砸下一个又一个炮眼,硬是在湍急的阳柯河上,陡峭的悬崖上将“东雪公路”延伸了出去,雪山人的修路梦又近了一步。
众人齐心架大桥
啃下了“九牛峡谷”这块硬骨头,修路队员的干劲越来越足,精气神越来越高昂,公社副书记秋保看到修路队们尽管风霜满面,但手拿铁锹、十字镐的双臂挥舞的越起劲儿,便想尽办法给修路队在有限的条件下提供最优质的后勤保障,就像他动员群众家属时说的“他们在前面挥洒汗水修路,我们哪怕省吃俭用也要让他们吃饱吃好。”雪山公社将最肥的牛羊,最下奶的奶牛,最美味的酥油曲拉,最健壮的马队提供给修路队,让他们在修路的过程中从未担心过后勤保障,从未担心过是否能吃饱肚子。
经过近三年的努力,“东雪公路”基本成形,眼看胜利在望,但要在东柯河、阳柯河、阴柯河上架梁建桥这个大难题又挡在了面前,没技术、没设备、没材料架设坚固的水泥桥是想都不用想,只能就地取材搭建简易木桥。切木曲林场,二十多公里的冰坎路,修路队七人一组,脚踩臧建文发明的“脚齿”,白天拉运木材,夜晚在山坡背风处睡觉,在切木曲冰河上就像“伏尔加河的纤夫”,经过60多次,一整个冬季的往返,完成了500多方的圆木拉运,而这中间,他们在冰河上伴着劳作的号子度过了1978年的春节。
冬雪消融,枯草萌芽争相破土而出,乍暖还寒的南方已一片绿意,而位于阿尼玛卿雪山脚下的雪山公社,依然料峭雨雪交融,河水暴涨。一口烈酒一声喊,年轻力壮的修路队员像下饺子一样“噗通”跳入冰冷的阳柯河中,用血肉之躯筑起人墙,暂缓湍急的河流,好让同行队员架起桥墩,就这样,承载着雪山儿女数年的修路梦,连接着“东雪公路”的5座简易木桥横跨在东柯河、阳柯河、阴柯河上。
幸福不忘修路人
1978年春夏之交,曲格那草滩扎满了各种各样的帐篷,牛羊在安静的吃草,小孩在草地上打闹,老人在休闲地晒着太阳,一切看上去祥和安宁。突然,一阵突兀的鸣笛声打破了这片刻宁静,一辆插满红旗,车门上喷有“果洛藏族自治州玛沁县雪山乡人民公社”字样的青海湖牌卡车缓缓开了过来,陶振华书记那独有的带着山西口音又夹杂着果洛特色的普通话让公社干部群众倍感振奋“同志们,乡亲们,五年前我说过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公路总会修道家门口,汽车也一定能开进雪山。今天,我们公社自己的车就开了进来,大家再加把劲,咱们争取把车开到公社去。”参与修路的老同志桑旦仍清楚地记得在曲格那草滩上,陶振华书记站在卡车前说的那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正是他这番话,在决战“曲格那”打通最后五公里那天,全公社干部群众,甚至是公社干部家属也纷纷参与了进来,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歌,挥舞着各样修路工具,七月的阳光虽晒得人们汗流浃背,但大家的心情就像炎炎夏日正午的太阳,激情高昂、兴高采烈,因为这耗时五年的巨大工程,这承载着雪山数代儿女走出大山梦的,夹杂了无数人血汗泪水的“东雪公路”就要贯通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个艰难险阻,整整五年,没有外援、没有一件像样的机械设备,硬是靠一双手,一锤一镐,贯通了阻挡雪山人出行的一道又一道天堑,实现了雪山人做了数代的修路梦。
1978年10月1日这天,“东雪公路”胜利竣工,在没有鞭炮、没有鲜花的通车典礼上,雪山公社干部群众身着节日的盛装,载歌载舞,庆祝这改变雪山人民命运的和值得载入史册的这一伟大工程的竣工。
随着高速通车,雪山乡到玛沁县路程缩短到一小时。记者 姜峰摄
“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陶振华为代表的修路队为雪山作出的贡献,值得我们一辈子去铭记,一辈子去感恩。在2014年3月10日,得知陶振华书记逝世,雪山牧民群众自发的为陶振华书记诵经祈福,并自愿捐助2.5万元打造了陶振华书记半身雕像,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陶振华书记的感恩之情,因为正是有了陶振华书记,雪山乡才结束了不通公路的历史,为后代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雪山修路精神。
陶振华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生动诠释了一名共产党员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用舍小家顾大家的无私大爱践行了各民族交融互爱的团结理念,用“退役不退志,退伍不褪色”的军人本色为雪山发展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在今年,陶振华成功入选由中宣部发起的“全国最美奋斗者”候选名单。
也正是在这种精神的鼓舞下,雪山乡历届党委政府带领干部群众艰苦奋斗,扎实苦干,使得全乡各项工作走在了全县,乃至全州前列,如今的雪山呈现出一派经济发展、社会和谐稳定、人们安居乐业的繁荣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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