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达木（组诗）

雁 西

 

 

我在德令哈的早晨问候你

此刻，我在德令哈送上一句问候

你好，早安！

仿佛快要离去的爱神

你在吗你还在吗

此刻，我醒后想到的第一个人

是你。淡淡而静静流逝的时间中

你已悄悄生长在我的世界

无论是飞还是停

唯愿你笑看人生

此刻，我在德令哈我从窗口

静望远山，朦雾中的一只鸟飞过

哦，亲爱的，是你吗

你又在出发和前行

我想问候你，想早日见到你

你知道吗，很多个这样的早晨

我都这样，尽管你日渐消减的爱意

快要散尽

而对我而言，已变成了满天霞光

此刻，太阳出来

亲爱的，我把她当成你

心里暖暖的，你就是我的太阳

 

 

艾斯力金草原，今夜你就是我的家

我第一次，与你拥抱

在柴达木盆地，对着你千遍万遍

反复诉说。我想要的远方经过这里

也是驿站。我喝着马奶酒

大口吃着手撕羊肉

在你的帐房里，有无尽的温暖

头顶上的阳光，是父亲的目光

头顶上的月光，是母亲的目光

我有时也会用酒来浇愁

但从未破灭的希望总会随帆出航

一望无际的草原在向我

招手，是对客人路过的友好

致意和问候

敖包的经幡在飘，一次次的烟路，

使我与神握手

今天我明白神也是人

而人也是神

听马头琴，戈壁、乌力吉的歌声

看斯琴夫洒脱的舞蹈

就会发现草原离天是多么近

就会知道他们多爱自己的家乡

海蒂说这里人太热情，躲一躲酒

而我，不躲，在北城的吆喝下

我将一碗酒，在敬天敬地敬朋友之后

慢慢喝下

细细品味蒙古包牧民的情谊

我理解了李白的杯莫停

莫使金樽空对月

草原呵，今夜我是你草原上的

一棵草

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虽然不长

但知道你的自由有多么奔放和广阔

艾斯力金草原啊开着时间的红柳

红柳树上的鸟唱着浪漫的情歌

帐篷里不分本地和外地，睡在一起

艾斯力金草原呵我记住的不止是红柳的

红色

还有那道夕阳般的

口红

艾斯力金草原，今夜你就是我的家

致蒙古长调歌王戈壁

一群大雁飞过了昆仑山，飞向月亮

一群俊马踏响了草原，

奔向太阳

一条河流流过了时间，流向大海

一条戈壁

仰卧天地间，被彩虹轻轻地覆盖

戈壁呵戈壁，艾斯力金草原成了

你的家

红柳，石头，羊群跟你

回到草原，不再膜拜功名，不再醉后

梦到死亡

戈壁变成了你的名字

你的爱留在蒙古包

马头琴，马奶，青稞酒呀是迎接

远方客人的音符，席慕蓉听到

泪流不止

家乡在泪中，在你高吭、苍凉、悲呛

寂了的声调中，去了又回

魂牵的故土和亲人呀走得再远

心还会在某个深夜游回来

我巳回到海边

你知道吗，从大海的涛声中我听见了

你的歌声，戈壁，草原，礁石，大海

对于故乡的情感

一样啊都一样

可以放下一切，却放不下她

 

 

贝壳梁

海离去，才有了你的浮现

是海抛弃了你，还是你抛弃了海

是一场突临灭顶之灾

从时间深处飞来的横祸

将你和大海彻底分离

从你斑驳零乱的面孔

散开的碎片看见了你的心碎

在离开的时候

我带上一片贝壳

不，一片太孤单

带五片，她们有伴

将放在家里，让她从此有

家的温暖

 

 

枸杞子红了

枸杞子红了

也就说可以吃了

很多人喜悦地从树上摘下

一粒一粒往嘴里送

真甜哪，露出甜丝丝的笑

这种笑有些神秘

我懂，你懂，书上早就懂了

吃呗，多吃点

我也在摘，也在吃

尤其摘那两棵百岁枸杞树上的果

果比其他小，一样甜且结实

我坚信效果会强些

因为时间都按手印了

大家觉得我说得在理

都在幸福地品尝着

枸杞子红了

多美好的事，多美妙的季节

当我离开的时候

我回头一望，树上的红红点点

全都变成了一朵朵玫瑰

化成了一句句爱的诗行

我笑着对旭旺兄说

枸杞子红了，你该回家啦

 

 

怎么说呢，你唱的花儿

怎么说呢，你唱的花儿

让我想起了故乡，赣江边上

三月油莱花

金黄色的一片

仿佛看见了那个从田埂

吹着口哨的

英俊少年，不懂爱情，坐在

池塘边

望着蓝蓝的天，对一切充满好奇

怎么说呢，你唱的花儿

让我想起了海子

在德令哈，想念姐姐时的忧伤

他诗中的姐姐是

离愁

抑或是朦胧的爱情

是的，你唱的花儿，让我想起

河对岸的风。那时

一个和你一般的少女，陪我一起

看过油菜花

怎么说呢，有些记忆

被你的花儿

打开了一扇门

让我在回眸的片刻，倍觉

时光的无情

同时又倍觉人生美好，可以

遇见你

遇见他，遇见很多的感动

在格尔木可以奔向昆仑山

可以打开车窗

看可可西里的苍茫，和苍茫中

奔跑的小鹿

怎么说呢，你唱的花儿

在格尔木的黄昏，只有泪

无须语言，除了青稞酒

我知道你歌中的油莱花

是你的

梦。你朦胧的初春，无边无际

的山峦

我仔细地看着你，看着酒

知道眼神的祝福，这份纯美

我喝了她，哪怕醉了今晚

怎么说呢，你唱的花儿

在我告别格尔木的

那个早晨

那四杯青稞酒在我的血液中

像四条小溪在流淌

从此，我对格尔木怀有一份

思念

和一片油莱花的感恩

格尔木呀我们一定还会再见

再听听你唱的花儿

 

 

昆仑山

从格尔朩出发，一路向西

去奔赴你我千年的约会

我知道，巳经有一万座山

在我的前面，巳经

向你敬酒

献哈达，你给过他们

不一样的早晨和黄昏，他们仰望

并敬爱你

今天，我来了，也向你敬酒

献哈达，尽管我只是江南的

一座丘陵。我知道

蓝天白云是你的诗篇和你唱过

千遍万遍的花儿

站在你的眼前，仔细地端详

怎样才能寻找你的美

雄浑的你，伟岸的你，在山脊

坦露

你的真诚，你的无私，你的浩大

你的无边无际的

胸怀，和力大无穷的臂膀

我看见一片岩石群，闪烁光芒

有太阳，月亮和星辰的反光

更深处是玉温柔的目光

与你紧紧拥抱，如同夏天的

火热

融解人世沧桑和石头的冷漠

你在一切变化中，在变，也不变

在变的是石灰般的面色

也不变的是看透一切之后的宽容

穿过西藏天路，向西的路通向神灵

羊群，鹿群，在草原自由奔放地行走

牧民醉酒之后，会忘记世界

唯有你，他牢牢记住回家的方向

我醉酒之后，也会忘记家乡

会沉浸在一片青稞地的梦乡甜美

睡去。而草原的歌声和舞蹈依然

不停，越唱越响，越跳越欢

群鸟飞过的时候，我的心

也在飞

啊，昆仑山，一块你胸中的玉

挂在我的脖子上

她一定在你的胸口被捂热过

亿万次的轻抚与贴心的私语

使得昆仑玉有了响亮的名字

从此你的心跳和我的心跳，你的

时间，我的时间

就这样在一起，不分开

永不分开

不惧死亡的凛冽与嚎叫

不惧风暴

不惧雪霜染白我的头发

不惧一切莫明的烦恼和忧伤

明天，理想与幸福

我愿是你山岗开满无数的小花

愿是与你站在一起的一棵红柳

愿是你万千重量下的岩石，最愿是

一块埋在离你心脏最近的一块玉

如我少年的时光，如我青春期的

一次热恋。我清晰地告诉你

关于世界，不再有恨，唯有爱

你的大气，让仇恨见鬼去了

我渴望的一切该来就来，该怎么

都可以。你拥有的神奇终将抵达

时间到了，你也就到了

所有的花为你盛开，也在为我

也在为尘世的每一个人

最为重要的是全世界都幸福了

昆仑呵昆仑，你是我心中

永远的神

 

 

茶卡献词

多少人来过我不清楚

多少泪落在湖中也不清楚

鸟群，各种动物是否在此哭过也不清楚

不，不应清楚

我清楚我自己，当我站在你的面前

镜子里的我不是我，是你

原来我是你，你是我

世界上真的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茶卡盐湖，我流下的泪，也化成盐好吗？

谢谢你，在这里我找到自己

离开镜子。天空散开，也散到海边

我用手轻点海水，把手指放在嘴里

淡淡咸味。有些令我窒息的味道

哦，茶卡盐湖此刻你在我的唇上

在亲吻中相爱

从此，我相信世上有你

 

 

茶卡盐晶

轻轻地吻你，用世界最温柔的语言

你的咸味在我的诗里变成了海水

从北方漫过南方，从清晨到

黄昏。我巳经弄不清楚

哪一句诗才是真正属于你

究竟是一亿年生成

还是一千年生成，巳经不太重要

重要地是终于遇见

这块小山一样的你

是一千个女神的一滴泪

冰冻成的，像水晶透亮

穿越时空，在我的行程闪烁

我看见你的眼睛闪烁的泪花

一种光芒点燃星空

你打开了一个世界

也打开了自己从未开的窗

一颗盐粒也许会有死亡

而你，是钻石般的坚强，拒绝死亡

放在我的台前，没有人知道你是盐

也没有人知道你来自何方

唯有我懂，你的心还在茶卡盐湖

 

 

茶卡盐湖

这个地方接近天堂了，

你的美，连一千个女神看了也留下

看上去的安静和明亮

仿佛一切都幸福了

我真的看见了

你这面镜子里的天空

时间

太阳和月亮，以及星辰

写着我们每个人的名字

我们从未来过，却好像早已熟悉

前世的幻城

我们仿佛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青海里

无数风景中的唯一一生中，或许

只来一次

却一生会在怀中生长

湖水。盐粒。歌声

尤其是诗歌，会重新写下

诺言。希冀。理想

(知道吗？我们在镜子里跳舞

天空就在我们的脚下)

从四面八方，五湖四海来

在这一站遇见你

美妙，奇异的风

像你的唇吻了我的唇

我今天知道了，诗的样子

应该是你的样子

(已经醉了的我们

依然不松手，把酒杯握在手心)

我仿佛看见你的红纱巾

变成了湖边的玫瑰

在镜上的花园

渐渐散发从未有过的花香

 

 

茶卡圆月

茶卡盐湖的夜，月亮在湖面上

滚动，这个银盘

已挂千年万载

十五的圆呀

从古至今或许没有什么变化

所不同的是人

我想问，究竟有多少人

也曾来过，就像今夜的我们

不停地一次次看你

七个人，刚好是北斗七星呀

不同的方向

组合在一起，确定天空的位置

篝火燃起时，我们忘记了月亮

而月亮没有忘记我们

她也像一面明镜照亮我们

舞蹈上的神化，变成空中飞翔的雁

另一雁紧跟你飞翔

我发现，星光正在将我们慢慢熔化

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像雁群向西

轻松飞过

白盐在大地的皮肤上写诗

没有怨恨，只有盐和缘

月光，化解湖面上的暗影

女神们，尽情舞蹈，了无牵挂

最后一次看月亮的时候

仿佛在梦境中走来走去

我说石头在这里也会变成心

在这里盐即缘，而缘即爱呀

而爱呢，就是今夜从我眼中

忍不住流出的泪

 

 

天空之镜

天空飞过的

雁影，飘扬的经幡。像是天神

传播的福音

唤醒我遥远的梦境，而今夜星光

就这样看见了你我

如此广窅无边的

天空呵，说你近，伸手就可以摸到

说你远，望眼欲穿

穿不透。你有形又无形

形形色色，又仿佛没有一点颜色

还好，这面镜子

可以映衬你的脸

澄明的

眼睛，清晰的

倒影。另一种真实告诉我们

影子存在时间的分秒

茶卡盐湖的太阳和月亮

分明都有两个呀被这面镜子照得

一览无余

心，也照得一览无余

这面镜子知道你的样子

你的心情

你在风雨之中，仍不改变的初心

清澈。透亮。无垠

像泪化成了盐。像雪覆盖了心

时间的起点和终点在这里

握手。从头顶飘过的

红纱巾，是爱情留下的标记

我要说，爱过便无憾

来过，离去，或再来

白色。霞光。无须看透这个世界

温度明年还会在

上下倒影，分不清虚实

梦境，幻觉。前世，今生。

有你才有这面镜子

有这面镜子，你看清了自己

从这面镜子你也看清了我

一切的光，透亮

一切的水，明澈

一切的盐，内咸

一切的爱，温暖

 

 

雁西，本名尹英希，出生江西南康，著名策展人、评论家、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化管理协会文学艺术委员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现代青年杂志社总编辑。与陆健、程维、张况被誉为“中国诗坛四公子”。出版个人诗集《走出朦胧》、《世纪末梦中梦》、《永远的鸽群》、《活着的花朵》、《时间的河流》、《致爱神》六部。1992年在人民大会堂被授予“中国首届诗国奖”。2005年应邀参加“第十九届世界诗人大会”。曾获《芒种》年度诗人奖，《人民文学》优秀作品奖，世界诗人大会创意书画奖，2015诗集《致爱神》获中国首届长诗奖，2016年9月获加拿大婵娟诗歌奖，10月获第四届中国当代诗歌奖，12月获两岸诗会\"桂冠诗人奖\"。

供稿：北京城市未来文化艺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