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烟花依然璀璨,社火的锣鼓点响彻云霄。狂欢的人们扭动着身躯,把一年多来郁结在心里的那团阴霾,借助着欢快的舞步挥洒出去,大明永乐元年上元节的前两天,正月十三日,虽然还没到真正的元宵佳节,但王朝的都城南京城,却已成了一座真正的不夜城。
与城里的热闹不同的是,西行的官道上,却有一支几十人的社火小队,从南京城的西门出来后,匆匆忙忙换了衣服,赶着夜色急着往前赶。
没有喧闹,没有停留,甚至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只有细碎的脚步声沙沙作响。在淡淡的月光中,这支沉寂的队伍像雨前搬家的蚂蚁一样,匆忙却有序,脚步坚定有力。
这就是那支掩护着朱允炆逃出生天的社火队伍。他们上演了天官赐福的社火大戏,敲着太平鼓,打着喜庆锣,沿着青龙大街一路西行,给临街的人家赐予吉祥幸福。整个社火队看似散乱却目标一致,那就是把混在队伍里那个装疯卖傻的哑巴送出城去。
两个时辰之后,社火队踅摸到了水西门,成功摆脱守城兵丁的监视,顺利出了城。
月亮照耀在石头城上空。龙盘虎踞的天子之城在月光照耀下,没有了白日显露的王霸之气,却有一层淡淡的忧思之美。或许窥视过无数人间悲欢离合的明月,也在为这个即将离开的昔日帝王哀叹吧。
同样的月光下,半年前,他还一呼百应的帝国皇帝,朝臣们跪伏在地山呼万岁,百姓在感念他的仁慈和善。那时候的他,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尊贵华丽。如今,却成为了沦落他乡的沙弥。一百八十天,朱允炆就像做了一场恶梦一样。疼爱他的爷爷朱元璋,手捧一支钵起家,历经艰难困苦,最终从一个乞讨的和尚变成了皇帝。他却把爷爷的路反走了一遍,皇帝变成了和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命无常。
在这半年时间中,他总是在想,如果当时真的在宫殿中葬身火海,那倒也一了百了,放下一切烦恼,自己也会落入清静世界。不用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日日提心吊胆。
可是面对了真大师坚定的目光,还有那些抛家舍业,冒着被诛九族的危险跟随自己出逃的亲信大臣时,他又只能深深叹一口气。既然生在了帝王家,注定他将经历一场跌宕起伏,雄阔壮丽的人生。命运之手在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戏码,只等他乖乖去演。
就如天下人皆知的那样,那个作为皇帝的朱允炆,随着建文年号一起早已消失在尘埃中。他现在就是一心向佛的瞿昙和尚,过往的一切,只不过像城中还未落尽的烟火一样,一瞬间照亮天空,只后留下的不过是回忆而已。只不过烟火的回忆是璀璨而美丽的,他的心里只有无尽的哀伤和痛苦。惟有佛法,惟有西去,或许才能解脱他心中还存留的那丝羁绊。
西去,是这半年来计划中的唯一目标。
几千里之外的青藏高原,天高皇帝远。那里有一帮人正在等着他,他们的命运也和朱允炆一样,十几年前因为一场社火,从吴侬软语的江南水乡流徙到塞外边陲。
这是怎样的一种因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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