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生长 ，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海子

 

01

“你怎么把我的漫画书弄脏了！”

“你怎么把我的瓷娃娃摔碎了！”

“你怎么又进我房间里翻东西！”

姐姐，也许我们前世就是一对冤家，所以今生在一起时，总是闹矛盾，仍然打架，依旧没有了结前世未解下的“怨”。

我不喜欢你，是因为爸妈对你太偏心，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爱。

有一次，你放学回到家，一句话不说，也不吃饭，趴在沙发上哭了好久。爸爸问你怎么回事，你说考试考砸了，一直抹泪，妈妈也过来安慰你，而我，就躲在一边，看着难过的你，暗自沾沾自喜。

爸爸上前就是给我一脚。印象中，爸几乎从没有对你发过脾气，但总喜欢把脾气发在我的身上。我咆哮：为什么我就从来没有过姐姐这种待遇！

爸又给了我一脚。

我不喜欢你，是因为我本该有一个放肆的童年，但却因你的存在，扰乱了我无拘无束的生活和成长。

小时候的我，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种类型。而你，便担起了父母的角色，每次在我从外面惹完事回到家后，爸妈还没开始说话，你就狠狠地开始教训我了。动起手来的你，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

你先我来到这个世界五年，所以在那多出的五年面前，你的力量占了绝对优势。每次我被揍时，虽然进行过拼命反抗，但是最后吃亏的却还是我。

我从没有服过你，并在心中默默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报仇全部都让你还回来！

 

02

后来，你去了县城读高中，寄宿在学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

最初离开的时候，没人再在我身边吵吵闹闹了。家中少了你的影子，我变得自由，特别开心。

不过慢慢地，就有点不太习惯了。没人再跟我争电视遥控器，没人再跟我抢吃的，也没人再跟我打架吵吵闹闹，仿佛少了些什么，身边被一种无聊感包围，空空的。

从巴不得你走到盼望你来，只是一个很短的过程。

你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不忘给我带零食。妈妈告诉我，那都是你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生活费。我被感动到了，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个姐姐其实也挺好的。并不再想着，将来找你报仇了。

有一次你从学校回来，突然问我，没你在家时感觉怎么样。我本想逞强地回答，真是开心死了呢，不过一时没忍住，坦白地跟你讲，有点想你。

你乍然愣住，好像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我口中说出的。缓过神来，你对着我笑，“哇！感觉弟弟长大了哦...... ”

 

03

那年你高考完，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打算去南方的电子厂打工。爸妈认为，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出去不太安全，怎么也不放人。

“早晚有一天都是要进入社会，去就去吧，反正她都是成年人了，出去锻炼锻炼也挺好的。”我不断向爸妈进言，像个大人一样，带节奏地给他们讲很多道理。

爸妈终于同意了。临走前，你把我叫到你的房间，“看在你帮我说话的份上，姐姐这个暑假挣了钱，可以考虑考虑分给你点。”

“拉倒吧，谁稀罕你的钱！” 我毫不在意地说。然后我们又打架了。

一次给你打电话，听到你的嗓音有些沙哑，一周过后，再打电话，仍然是这种声音。我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唉声叹气着说，“最近有点感冒。”

“没有吃药吗？”

“以为多喝点热水就能熬过去的，没想到一周了还是这个样子。明天就去药店拿药，还有，别告诉咱爸妈啊！”

姐姐，你总是习惯了给家里报喜不报忧，无论上学时，还是以后工作了，从没跟咱爸妈讲过你的难处，从不觉得委屈，从不哭诉，其实我们都懂，也特别心疼。

最开心的，莫过于那个暑假，收到你被北师大录取的消息。

可以说，你是我们家族里面最高的学历，我夸你，突破阶层扬名立万光宗耀祖都指日可待了！ 你淡定地说，我是不是又有点想挨揍。

姐姐，你向一个叫做彼岸的地方出发，全家人都为你骄傲，为你高兴。

记得很清楚，那天爸爸听到你从南方电子厂传来的好消息，二话不说去镇上买了啤酒和烤鸭，一家人好好地大吃了一顿。爸爸自豪地说，“我家闺女真有出息！”

我从来没有见他如此开心过。

你暑假打工回来，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一双新鞋子，还背了一书包好吃的。我满满地感动。心中想着，有个这样的姐姐真好，真好！

姐姐，祝福你去了想要去的城市，祝福你挣够了一个学期的学费，祝福你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04

那年我读高二，你大三。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暑假你又准备考研，留在北京没有回来。而我自从上了高中后，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叛逆期，不爱学习，整天沉迷于网络游戏，甚至到了主动休学的地步。

负责的班主任找我谈话，讲了很多大道理，但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心里去。爸妈想管我，已经管不住了。你知道情况后，让我去趟北京。

反正在家闲着也是无聊，于是就订票去了。到帝都后，你带我爬香山，逛故宫，逛国博，逛颐和园，逛鸟巢......这些曾经只出现在课本中的一个个遥远的名字，你带我把它们逛了个遍。

姐姐，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你就是为得想让我明白，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

临走时，你又买了好多零食塞进我的包里。

又是零食。想起在学校，几乎每个月都能收到你给买的零食，一箱子一箱子地往学校里寄，我把它分给兄弟们，你不知道，他们是多么羡慕我有你这么一个姐姐。

在车站，你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学会自我约束，无论如何也要继续读书，坚持下去，给自己争口气。

你说我们都是出身在社会底层的孩子，只有拼命努力，死磕到底将来才可能有机会出人头地，你让我不要叛逆，不要浪费青春，应该专心备战高考，报北京的学校，以后来这座城市陪你，这样，你一个人在北京就不会孤单了。

“就当为我，也再坚持坚持吧！” 你激动地说。

 

05

谢谢你姐姐，你总是在我迷茫的时候出现，似一轮明月，照亮我前行的路。

我继续回学校读书。 但是对不起，我曾试着改变，大道理都懂，但依然没有掌控好自己的人生——高考我只考了一个专科学校，连本省都没能走出去。

姐姐，我知道你一定对我很失望，但从没放弃过对我的期望，一如既往地鼓励我：“专科不要紧，千万别放弃自己啊！”

我又想起了那段毕业后的日子。刚毕业时，我冲破种种阻力，不顾家里的反对，去了杭州。没人看好我的这个选择，只有你支持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一直支持我。

几乎每天都能接到你打来的电话，任何情况都要向你汇报。好多次都想给你说，姐姐，弟弟谨慎得很，不必担心我误入传销。

后来，我找了两份新媒体工作，都在试用期内被辞退了。我知道我撞南墙了，头破血流。但已没有回头路可走。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得就是一个没什么能力一无是处的废物？

我不敢给爸妈说这些情况，他们仍旧以为，我还在做着之前给他们说的那份“高薪”工作。

最后，我实在无路可走了，不得不告诉你我的窘况。你二话不说，就往我卡里转了三千元钱。那三千元，足以够我继续在城市中“存活”一个月。

我知道，刚刚研究生毕业后不久的你留在北京压力也非常大；我知道，你在做着一份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我知道，初入社会后的你身上根本也没剩几个钱，却依然会倾其所有，帮我解除困境。

你心疼我，说如果撑不住了，就回老家去吧，不必太和自己较劲，回到家可以让咱在县城上班的大伯给托托关系找份工作，没必要留在大城市里受罪。

姐姐，我们都明白的，在这鱼龙混杂的社会，哪里还有什么回头余地呀！

 

06

“爸一直对你偏心，处处都向着你。”

她说，“不，爸爸偏向的是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男孩，要穷养，爸爸最希望的是你将来有出息。而我，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

这是几年前，与姐姐的一段对话，至今仍清晰地记在脑海里。那时，不太懂姐姐说这话的意思。

现在，已经全部读懂了。

 

07

姐姐，你终于要嫁人啦！

新郎是位很疼你懂你爱你的大帅哥，全家人都为你骄傲，为你高兴。

姐姐，在你大婚之日，我喝了很多酒，特别开心。男方来接亲的时候，我还堵在门口，向他们索要了好几个红包，趁此机会小小赚了一笔，甚是得意。

不过接下来，我就感觉到气氛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如果说心情的话，就是特别复杂，像是面对一场告别，心里堵得慌，想哭。

台上，一眼就看到了穿婚纱的你，影影绰绰，婀娜多姿，样子很美。在灯光闪闪，浪漫的音乐背景下，爸爸牵着你的手，把你交付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司仪问爸，有什么想对女儿说的话，爸想了好久，对着话筒说：希望我的女儿永远幸福！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掷地有声，铿锵又有力。

无论我们有多么不舍，从那以后，你就不再只单单是我的姐姐，爸爸妈妈的女儿，不再只单单属于我们了。

下台时，我注意到爸爸在偷偷擦眼角的眼泪，妈妈也在哭，我差点就没忍住。

 

08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天我在出租屋里，读到海子的《日记》，又想起了曾经的往事，想起了你。我用零零碎碎的语言，捡拾着片段记忆，写下这些文字。

很庆幸一路有你。谢谢有困难的时候，你总是第一个出现在我面前。谢谢辛酸的时候，你总是不吝惜地给我拥抱。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幸福！

我一点都不在乎这个世界是否善待于我，但请世界一定要善待她。

作者简介：烟雨孤行，执笔写流年，我知道你也会来，所以我等，期待你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