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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解读诗人海子的宿命与悲情

作者:候鸟的归宿 时间:2021-05-02 12:12:15 浏览量:

(本文为原创首发)

重翻海子的诗,感觉确如他的好友、诗人西川所言:对海子还存在很多误读;“要完全理解海子,必须走进他心里,跟他站在一个心段里,你才能理解他。”

不敢说真能读懂海子。但凭着对海子的炽爱,探寻他流星般划过的生命轨迹,或许可以离他的世界更近一步。

在此解读海子的《九月》,只是提供一个视角,表述一管之见,欢迎指正。

《九月》全诗共十句,分为三段。第一段:“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诗的头一句,点明了海子在诗中表述的主体 —— “众神”、“草原”、“风”。下面,我们就逐次分析这三者间的关系,以及海子究竟在诗中表达了什么。

无论在东方、西方,“神”都是永生不死的。作为东、西方文学与哲学的研究者,海子对“神”自然有着极为深厚的理解和认知。可在这首诗里,海子却宣布“众神”已“死”、且为“草原”所目击!那么,海子所讲的“神”,究竟是什么样的“神”?

显然,海子无意凭着本诗去改写神话历史,因此,海子诗里的“众神”,就不会是寻常人顶礼膜拜的神祗,而只能是“人造神” —— 譬如,承载着人们某种信仰的灵魂教主、鸡汤导师,又或是寄托着某人爱欲的高冷女神,以及收纳着某个人、某种情结的具体事、物,等等。

如此一来,“草原”能够目击到“众神死亡”,就不足为奇了。“众神死亡”,寓意着诗人某种信仰的迷失,或是某段爱情的遗失。而“草原”有幸成为目击者,原因也很简单:写这首诗时,海子刚刚结束了青藏高原的旅行;于是, “青藏草原”就顺理成章地包揽了“案发现场”与“目击证人”的双重角色。

顺便说一句,海子在短暂的生命中,曾几次行走川、藏、青高原,却从未涉足蒙古高原。相比广袤的内蒙古草原,海子似乎仅单纯地青睐于青藏草原。

试着假想一下:海子为这首诗调配悲情的韵味时,眼前浮现的,仅有喜马拉雅王冠之下的空寮草原;这个“草原”,既是诗人诗中的舞台,也可以是诗人行进中的人生舞台;而在舞台上吟唱的,是一首关于命运的悲歌……

“众神”死亡后,草原上“野花”一片。“野花”与 “众神”的死没有直接的干系,但海子把他们捆绑在一起。这些“野花”,或许是“众神”留下的遗物,又或者是“众神”死后的祭奠。不管怎么说,依着海子的思路:“众神”来过,现在已死,仅留下野花为凭!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连续四个“远”,颇有些绕口,但强化了“远”的意味与凝重 —— “远在远方的风”实在太遥远了,以至于“比远方更远”的“风”,遥遥无期,永远都到不了草原!

“风”代表什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春风又绿江南岸”…… 这些诗句中的风,都代表着生机和希望。海子诗里的风是不是也寓意着希望,新生,或爱情?结合后面的诗句来看,答案是肯定的。但在这一句中,“风”到底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比远方更远”的“风”永远都到不了草原 —— 这件事本身,就足够令人窒息和绝望了!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清楚地揭示了诗人此时此刻的心情 —— 呜咽的琴声所应和的,是已到达顶点的悲痛!“泪水全无”,不是说哭够了、悲伤已止,而是眼泪哭干后的彻底绝望 —— 泪水枯竭、无力再哭,但回天无术、唯有放弃!

诗人这种干透了的悲伤感缘何而来?显然是“众神死亡”与“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的双重叠加 —— 割不断的终归断了,不该去的也去了,而该来的却不能来!这种没有尽头的痛苦与绝望,就好似跌入了无底的深渊!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解读诗人海子的宿命与悲情

诗的第二段:“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一个叫马头,一个叫马尾。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这一段,是解读全诗的重点。“远方的远”,主体不是远方,而是“远”。这个“远”指的什么?就是上一段中,“比远方更远”的“风”,也就是“众神”死亡后,诗人仍在苦苦期待的希望、新生、或爱情。

可上一段不是说“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永远都到不了草原吗?到了这一段,诗人却把这“远方的远”(远方的风) 归还草原 —— 这不是矛盾的吗?诗人为何如此纠结、定要这么做?

的确,这就是海子挣扎于内心的矛盾情结所在 —— 明知不可为,但心有不甘,或者说已走投无路,于是孤注一掷,且将无望当希望 —— 但,这似乎是彻头彻尾的自我蒙蔽和逃避。

诗人要把“远方的远”归还草原,不是在行善积德、为草原降福祉,而是要为自己找到悲痛的支点、为自己找到希望的寄托、也为自己找到存在的理由!

于是,“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一个叫马头,一个叫马尾。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句中的“一个”,指代的是“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后,所酿成的结果。可见,归还后出现了两个结果:一个是“马头”,一个是“马尾”。这样的结果自然不会令诗人满意,所以“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这里重点说明一下:上一段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缘由是“众神”已死、“远方的风”却比远方更远;而这一段中,又一次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就不再是因为前面的“众神”死亡,而仅仅是因为“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却变成了“马头”和“马尾” —— 这样才是正常的诗文中,段落与内容间的层次递进关系。如果一首诗写了四句、四十句,结果只表达出一句话的意思(车轱辘话来回说),那是打“引号”的诗人的作法,当然不会是海子的风格。

现在,真正的问题来了:“马头”和“马尾”指的是什么?

似乎大家公认为:“马头”和“马尾”指的是马头琴 —— 马头琴就是马头和马尾做的呀!下一句不是 “琴声呜咽”了吗?那琴声不就是马头琴吗?

马头琴上有马头和马尾,是不假;但,不是说有了“马头”和“马尾”,就一定是马头琴。

下面,我们先沿着“马头琴”的思路来解读这一段:我把“远方的远”还给草原,得到了马头琴;于是我的琴声呜咽,把眼泪都哭干了!这感觉有些不对劲啊!海子凭着一己之力,就把不可能的事都做到了,还铸就了草原上不朽的传承 —— 马头琴,完全达成了心愿,是皆大欢喜的事,应该拉起欢快的马头琴来庆祝才对,怎么却搞成了哭天抢地、泪水全无?!

况且,全诗仅有三段,海子却用了一整段来描述他如何成就了马头琴,再为马头琴哭到“泪水全无” —— 难道这首诗是在讴歌马头琴或草原艺术?如果不是这个主题,那海子这样写,不是跑题了么?!

西川说:海子是“自然之子,有着对于土地、庄稼、麦子这些东西的理解”。的确,在海子的诗里,永远不乏自然的产物;而对于文化传承、乃至工业文明,海子是明显乏于关心的 —— 因为这些都不是他想要表述的点。而在本诗的意境下,“众神”、“草原”、“风”、“野花”、“明月”…… 诗人突然逆转笔锋,将聚光灯指向马头琴,一边演奏着马头琴,一边详解着马头琴的由来…… 这会不会有些莫名其妙?!

琴声仅仅是背景音乐,也未必来自马头琴 —— 在世界屋脊之上,弹起六弦琴似乎更合适一些;况且,即便抱着吉他、贝斯、或者什么都不抱,诗人也会“泪水全无” —— 因为令他痛苦的,不是什么琴不琴,而是他苦心费力地把“远方的远”还给了草原,却变成了“马头”和“马尾”!

我们再结合完整的三段,来梳理出结论。第一段,“众神”已死,而“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所以“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第三段,“草原”和“明月”目睹了眼前的一切,却默不作声,所以“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这两段间,内容与情感的阶梯式递进,有着合理的、必然的逻辑。可如果这两者间插入了马头琴:我把“远方的远”还给草原,得到了马头琴,于是赶紧就着这琴,继续为众神哭泣,继续把眼泪哭干 —— 整首诗的进程与逻辑就像掉进了坑里,突然乱了节奏,也一下子变得简单浅显,失去了韵味和回味。而且,无论怎么说,诗的主题都不会是介绍海子在草原上为众神举办哀悼会!

所以,“马头琴”的横空出世,只是破坏了整首诗的结构与逻辑关系,令全诗的表意陷于混乱无章,前后无法呼应。所以,我们不能看到“琴声呜咽”,看到海子曾写过“马头作琴,马尾为弦”,就忙不迭地将“马头”和“马尾”合并为“马头琴”。至于将“马头”变为木头、石头,就更加没有由头了。

既然如此,那第二段重点强调的“马头”和“马尾”,究竟是指什么?答案可以很简单:“马头”和“马尾”,指的就是 “马头”和“马尾” —— 原本好好的一匹马,却被拆分为“马头”和“马尾”,不再是完整的一匹马了!沉溺于极度痛苦中的诗人,心有不甘,明知“远方的风”到不了草原,却硬是把它还给了草原,结果只换来了“马头”和“马尾” —— 隔着马身,“马头”和“马尾”不再是完整的一体,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势同南辕北辙,就此永远诀离!因此,“马头”和“马尾”,象征着活生生的分裂与割离。

如此,“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就完全顺理成章了:绝望与无奈中,诗人做了最后的努力,唤回了远方的风(希望、新生或爱情),却铸成了永久的分离,所有的希望再次已落空!

这样的解读,前、后文既能够呼应、递进,也符合逻辑关系,还扣上了情感发展的节拍。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解读诗人海子的宿命与悲情

诗歌的第三段:“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只身打马过草原。”

诗人忙完这一切,重新陷入绝望中;而一旁的“远方”、“草原”、“明月”,仅仅是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唯有野花仍在默默地祭奠着一切…… 此时的诗人,内心想必已是凉透了、心死了的感觉,也不必“琴声呜咽,泪水全无”了,于是“只身打马过草原” —— 一个人逃离这冷漠空寂的草原,逃离曾有的希望与绝望,甚至是逃离眼前的人生舞台……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这一句中,“野花”的祭奠和纪念意味就很明显了。可“远方”是指什么?单纯地指向“远方”吗?交出了“风”的“远方”,只剩下“远”的外壳,内质已荡然无存 —— 这样的空壳“远方”,聚不聚焦野花,又有什么意义?

海子当然不会在诗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所以,这里的“远方”,指的还是“远方的风”。我们回过头来捋一遍这三段中提过的“远方”:“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诗人仅在第一段中,直接明示出“远在远方的风”。而第二段中,诗人还给草原的是“风”而不是“远”,还“远”也没有意义。诗人用“远方的远”替代了“远方的风”,表达出诗人的将信将疑 —— “远方的风”真有那么远吗?会不会起点儿作用、引发出奇迹呢?到了第三段,诗人已彻底绝望 —— “远方的风”是真的远、没有丝毫的用处,于是,有着绝对意义的“远方”,就替代了“远方的风”。“远在远方的风”、“远方的远”、“远方”,是诗人绝望心境的步步推进,也是诗人彼时心路历程的写照。

来自远方的“风”茫然地注视着“众神”的纪念物 —— 野花,但无能为力;所谓新生的希望,终回落到无底的绝望。到了这里,就可以看出,“远方的风”是某种新生希望的寄托,但其结果仍是幻影。

诗人放下对“风”的幻想,重新审视当下,结果发现“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如镜子般明鉴的“明月”,虽明察秋毫,但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照耀着“草原”!而“草原”,更是对眼前的一切漠然处之 —— 千百年来历来如此,没什么稀奇,也不会改变!

此情此景之下,诗人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已略显苍白无力 —— 除了“只身打马过草原”,诗人还能做什么呢?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在全诗的三段诗文中三次出现,是在陈述、深化本诗的主题 —— 无法挣脱的、没有止境的痛苦与绝望!“众神”死亡,痛苦来临,而新生希望遥遥无期 —— 这是初级绝望;强拉来希望,却造就了永远的诀别 —— 这是高级绝望;现实与整体环境的冷酷与残忍,引爆了绝望的最高级 —— 彻彻底底的无望!孤独、无奈中,诗人唯有放弃 —— “只身打马过草原”。这就是全诗体现的意境。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解读诗人海子的宿命与悲情

有人说海子在本诗中探讨了死亡和神秘。可死亡究竟是什么?死亡的意义与价值何在?在当今科技、思想条件的制约下,无论海子或谁、谁,恐怕都没有能力来解答这个问题。况且,仅凭十个诗句来探讨死亡,也不会是海子的学术态度 —— 毕竟海子写过很多的长诗和论文,那里才可能是他探讨、表述死亡的地方。至于神秘本身,也难以研究,除非赋予它具体的表象和载体。

诗人将自己置身于茫茫草原,感触当下所发生的一幕,即景生情,再以情喻心,从而写下了《九月》;诗中所表述的痛苦和绝望,缘自诗人信仰的迷失、或爱情的遗失。说到这里,我们再回到本文初始的问题:海子诗中的“众神死亡”,到底是信仰迷失,还是爱情遗失?

《九月》完成于一九八六年九月十日。那一年是“国际和平年”,北京举办了百名歌星演唱会,舞台上的崔健从心底嘶吼出的“一无所有”,宣告了中国内地摇滚乐的诞生,也标志着一个时代的开启。伴随着思想解禁、国门开放、和改革开放的大趋势,国人的思想也经历了由否定、反思、至回归的特殊洗礼。

身为高校讲师、且醉心于研学的海子,必然会为这种大环境所影响。但是不是说《九月》这首诗,表达的就是海子在此种环境下,思想上的迷茫与彷徨?可能性也许有,但非常小。

假设海子在诗中表述的是信仰的迷失,那必然脱离不开他所秉持的信仰的具体内容,以及经受了何种的外力冲击;而有关此类的信息,全诗找不出任何的线索;反倒是诗中表述的“众神”死亡、生无聚首、希望幻灭、孤独离场,与失恋的感觉很是相似。

我们再来看看海子的情感经历。有人说,海子曾爱恋过四位女性,也有人说是六位或七位,还有人说其中的部分是并行的。但不管怎么说,海子的情感之路并不顺利,虽有得有失,但情痛是他最经常、最贴心的伙伴。恋爱中的海子,也写过很多情书,献给他的恋爱女神们。《九月》这首诗,会不会是海子在失恋的重击下,所发出的绝望呐喊?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据了解,海子刚刚结束了初恋,就写下了《九月》。再细品诗文中传递出的撕心裂肺的伤痛感、找不到出口的绝望感,完全符合情人失恋后的种种心理特征。所以说,《九月》是一首情诗,几乎没有任何悬念。而诗中的“众神”,代表着海子植根于心底、难以割舍的、深深的眷恋;“众神死亡”,也就寓意着爱情的遗失。

除了上述证据,还有一个佐证:两年后,海子经历了又一次的情痛,并重走川藏高原;其间再次以一首短诗,记录下他彼时的心境 —— 《日记》。这首诗所表述的情感,与《九月》有着惊人的相似。

《日记》 —— 海子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 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1988.7.25 火车经过德令哈

这一次的背景中,青藏草原再次出现,只是主角换成了戈壁、石头、青稞…… 诗中的表意也更加明显、直白:“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我把石头还给石头”、“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解读诗人海子的宿命与悲情

这便是海子:在矛盾而煎熬的情路上,一次次在痛苦中绝望、在绝望中挣扎、最后在挣扎中放弃…… 终归,海子无法摆脱命运赋予他的魔咒,将二十五岁的闪光年龄,永久地停歇在山海关前的铁轨上,将自己的风华与才华,归还给赐予他激情的土地……

我们缅怀海子,解读他的世界,领会他的情怀,是在接受他的遗赠,也是为了明天更好地生活。在此祝福海子,在他的世界里,不会再有孤独、痛苦、迷失,愿他找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幸福!

祝愿所有热爱海子的人们,能够兑现海子的美好祈愿:“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尘世间获得幸福”!

—————————————

九月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马头,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 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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