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Ellen Von Wiegand

 

青海湖

这骄傲的酒杯

为谁举起

荒凉的高原

天空上的鸟和盐 为谁举起

波涛从孤独的十指退去

白鸟的岛屿，儿子们围住

在相距遥远的肮脏镇上。

一只骄傲的酒杯，

青海的公主 请把我抱在怀中

我多么贫穷，多么荒芜，我多么肮脏

一双雪白的翅膀也只能给我片刻的幸福

我看见你从太阳中飞来

蓝色的公主 青海湖

我孤独的十指化为天空上雪白的鸟。

1988.7.25

作者 / 海子

九月下旬，我请了年假，连着假期能有半个多月在外面走走。前半程走河西走廊，后半程从敦煌往青海去。

从敦煌坐大巴到德令哈，在轻微的高原反应下，我走向离汽车站不远的海子诗歌陈列馆。在这座小城会有海子的纪念馆，自然与他的名作《日记》有关：“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姐姐，我今夜只有隔壁……”

如今，德令哈已不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当地的文化馆非常气派，巴音河畔布置了灯光喷泉景观带，沿河铺设了有轨电车，等着来年旅游季投入使用。海子诗歌陈列馆就在巴音河边，黄昏时分没什么参观的人，我从侧门进入随便看看。中心陈列室贴着海子的介绍和一些作品，展柜中放着对海子的评论及其他诗歌著作。

最有意思的，是一个展柜上的几本留言簿，里面的内容非常丰富。有些人将海子的诗句抄在上面，“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有些人诗兴大发、作诗一首，只是水平有待提升；有些人和恋人一同前来，留下爱的见证；有些人借此祈福，祝自己前途光明，愿家人健康幸福……留言中还夹杂了很多有趣的话，比如“海子欧巴，我来看你啦”、“姥姥，今夜我在德令哈”、“从现在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劈柴 喂狗 睡你床头”……没想来到此处，这些留言成了最大收获。

其实，海子应该没在德令哈停留，他在《日记》中标注着：“1988.7.25火车经过德令哈”。这一天，海子还写了一首诗，就是这首《青海湖》。

摄影/冬至

青海湖，散落在海子的诸多诗作里，有时是“绿色的小公主”，有时是“宝石的尸体”，在这首诗里则是“酒杯”中的酒，是“青海的公主”，是“蓝色的公主”。

喝酒，常常是觥筹交错，有时是自斟自饮，但我们都知道那喝酒的人是谁，而高原上的这杯酒是谁在举起？有酒无人，更显荒凉和孤独。飞鸟与盐，又是为谁准备？一切没有着落，是那人类之外的自然秩序，显出人的贫穷、荒芜和肮脏。天地浩荡，湖波无边，然而诗人想要拥抱这一切，化为天上的白鸟在湖上飞翔。

第二天，我从德令哈坐火车往西宁去，看到中途有个小站叫鸟岛站，离青海湖只有几里路，我决定下车到湖边看看。到了湖边，果然有些白鸟在飞，和这首歌的情境很像。我摸一摸湖水，“波涛从孤独的十指退去”。然而湖水冰冷，我是不敢让这位公主“请把我抱在怀中”。

在湖边走走，拍拍照，湖面的风越来越凉。一天只有一班火车路过鸟岛站，我只能从湖边离开，走到公路上搭车赶路。转过身，我向青海湖挥挥手，想象我的手指也是“天空上雪白的鸟”。

荐诗 / 冬至 2019/10/02

第2398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