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问古|追寻雪山下的守望者
何处是昆仑?
昆仑山是欧亚大陆内部的一条东西绵延达2500公里的巨大山系,其西起帕米尔高原,东接青海境内的阿尼玛卿山,总面积50多万平方公里。昆仑山在中国古代神话中有着重要的地位,是传说中西王母的居住地,而且出产玉石,著名的昆仑玉和新疆的和田玉都出自于昆仑山。我们要追忆和探寻的正是那巍巍昆仑山下远古守望者的故事。
昆仑山(来自网络)
昆仑山口
昆仑山依地形分为西、中、东三段,西段和中段位于新疆和西藏交界处,除了其间经过的新藏公路外,几乎人迹罕至,是为不毛之地。相比之下,位于青海省境内的东昆仑则显得车水马龙,昆仑山口自古以来都是青海入藏的咽喉要地,从1300年前的唐蕃古道,到如今的青藏铁路,无不从此经过。
昆仑山口向南经过急速攀升进入广袤的可可西里地区,向北则是祖国的聚宝盆——柴达木盆地,源出于黑海的昆仑河跌宕起伏,深切基岩,穿行其间。昆仑山口不仅是沟通柴达木盆地和青藏腹地的咽喉,更连接着青藏高原中、高海拔地区。昆仑山口作为人类通道的历史至少可以上溯到距今7500年前。如今我们虽然无法还原古人在野牛沟北边荒凉的柴达木盆地和南面高寒的可可西里无人区之间迁徙跋涉的场景,但依然能透过那些残存的考古遗迹追溯起野牛沟里回荡着的远古气息。
昆仑河的源头黑海是传说中西王母的“瑶池”(来自网络)
昆仑山口(来自网络)
昆仑山口的过客
迄今为止,昆仑山口至少发现有4处细石器文化的考古遗址,分别是野牛沟1、纳赤台、三岔口和西大滩2,这些遗址中都采集到了细石核、细石叶、石片和刮削器等细小石器。由于青藏高原风力强劲,地表风化剥蚀较为严重,所以昆仑山口发现的考古遗物都散落于地表,没有上覆的原生地层。幸运的是,野牛沟1的地表发现了两处史前火塘遗迹提供了放射性碳十四测年材料,年代为距今7500年左右。西大滩2遗址位于冰碛台地的地表,考古学家经过小规模的试掘在距地表30cm深处的黄土沉积中发现了文化层,研究者借助Be-Al宇宙射线测年、光释光测年和T5地表火塘的放射性碳十四测年,揭示西大滩2的人类活动年代在距今7800年-6400年之间。距今7千多年正处于全新世大暖期,这一时期气候比现代更加温暖湿润,有助于古人向高海拔进军。这些考古发现指示细石器文化传统的古人至少在距今7500年前已经到达昆仑山口。
昆仑山口区域的细石器考古地点
野牛沟1地点发现的石制品(来自参考文献[2])
向高原进军
昆仑山的细石器地点中,野牛沟1、纳赤台和三岔口都处于向高原面攀升的峡谷阶段,海拔在3600-3800m之间。西大滩2则位于昆仑山的玉珠峰下,海拔也急速上升到4300m,这里的环境比较恶劣,即使在今天也人烟稀少,然而在7000多年前,人类却选择了在西大滩宿营活动,不得不为他们征服自然的勇气所折服。但更让人惊讶的是西大滩的史前人类却远没有满足于仅在青藏腹地的边缘地带逡巡,他们顶着凛冽刺骨的寒风深入更为苍凉辽阔的青藏腹地活动。科学家们在西大滩2遗址中发现了地质产地位于唐古拉山的黑曜岩石制品,西大滩距离这处黑曜岩产地的距离达到416km,而同样的黑曜岩原料还出现在500公里外的青海湖的考古遗址中。在7000多年前。青海湖、昆仑山口与羌塘地区的人群间已经建立起长途的石料流通联系,愈发凸显了昆仑山口在人类扩散青藏高原过程中扮演的重要角色。
如今的西大滩(来自网络)
青铜时代的艺术画廊
在细石器人群最初踏足后,新石器时代和青铜时代的古人也接踵而至。考古学家不仅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的陶片和用火遗迹,而且在野牛沟四道沟的山梁上,还发现了一幅青铜时代的艺术画卷——史前岩画。野牛沟岩画以敲凿法制成,描绘了大大小小200个个体形象,岩画中的战车形象与我国中原、内蒙、宁夏和新疆地区发现的商代至战国时期的岩画形象十分相似,加上岩画中“行列式”的鹰、野猪、野牛、鹿等形象都证明野牛沟岩画创作于距今3000-2500年前的青铜时代 。
野牛沟发现的史前岩画
雪山下的守望者
昆仑山中段虽有新藏公路穿过,但人烟稀少。中昆仑山冰川孕育的多条水系径直流入塔克拉玛干沙漠,为塔里木盆地的古人沿河上溯提供了便利。该区域目前最早的考古遗址—羊场遗址就位于昆仑山发育的克里雅河的河流阶地上,海拔2440m。考古学家在此发现了一处古人的火塘遗迹,出土了若干动物骨骼和细石器制品。放射性碳十四和光释光测年显示人类在距今7600-7000年之间占据于此。
羊场遗址出土的动物化石和细石叶、小石片制品(来自参考文献[5])
羊场遗址所在的普鲁村位于新疆进入西藏的克里雅古道的起点,从此处行进不到70公里就开始进入海拔4500m以上的羌塘无人区,沿途翻越界山达坂等多处海拔超过5000m的垭口后才能到达西藏的阿里地区,沿线环境极为恶劣。195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先遣连就是沿这条路线进驻西藏阿里,虽然经过了细致的前期准备,配备了防寒装备和输送给养的牦牛,仍几度遇险,经历了极大的牺牲和困难才到达阿里地区。但正是在这条古道途经的海拔5000m的阿什库勒无人区,考古学家采集到了细石叶等石制品。这也不经让人浮想联翩,也许早在7000多年前,衣不蔽体的古人就曾尝试沿着克里雅河谷上溯向雪域高原进军,而昆仑山下普鲁村的羊场遗址的古人则是那雪山下的守望者们,等待着远征归来的亲人。
克里雅河谷上游(图片来自网络)
时至今日,人们上高原前都要精心的准备,做好防寒保暖措施,携带足够的粮食和水。但在生产力水平几乎为零的7000多年前,富有冒险精神的古人已然裹着兽皮、握着简陋的石制工具,顶着刺骨的寒风开始了穿越昆仑、登上高原的征程。不论是那些雪山下的守望者们,还是穿越昆仑进入高原腹地的古人,亦或是在野牛沟坚硬的岩石上刻下战车和野牛的巧匠能工们,都是值得我们敬佩的祖先。支撑他们前行的,也许正是我们人类社会能够生生不息发展至今的力量源泉吧!
参考文献
1. Brantingham P J, Xing G, Madsen D B, Rhode D, Perreault C, Van der Woerd J, Olsen J W. Late Occupation of the High‐Elevation Northern Tibetan Plateau Based on Cosmogenic, Luminescence, and Radiocarbon Ages[J]. Geoarchaeology, 2013, 28(5): 413-431.
2. 汤惠生, 周春林, 李一全, 梁中. 青海昆仑山山口发现的细石器考古新材料[J]. 科学通报(中文版), 2013, 58(3).
3. 乔虹. 青海地区细石器之初步研究[J]. 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2(4):78-81.
4. 汤惠生,高志伟.青藏高原岩画年代分析[J].青海社会科学,1996(01):81-87.
5. Han W X, Yu L P, Lai Z P, et al. The earliest well-dated archeological site in the hyper-arid Tarim Basin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prehistoric human migration and climatic change[J]. Quaternary Research, 2014, 82(1): 66-72.
来源:“史前青藏”公众号
作者:申旭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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