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父母走丝路》系列游记 之八 穿行祁连。 下一篇:青海湖畔,敬请期待)
祁连山深处 山地风光
正值旅游旺季的门源城里,街上的车和行人好像都是外来的。事先预定了一家旅馆,进城后习惯性地又跑了几家,家家客满。原来,一年一度的门源油菜花节明天启幕,哪里还会有空闲的客房。
小小的门源城,地居深山,历来静静地按部就班地过自己的生活,没有多少外地人造访。近些年旅游兴起,特别是仲夏季,蜂拥的游人走满了川谷,也紧张了住宿,虽然宾馆旅店甚至时髦的农家乐纷纷开张,但总体接待水准仍然处于淳朴的起步期,服务意识远远跟不上基础设施的突飞猛进。
曾经静谧的川谷,安宁的小城,如今已经习惯了一时的繁盛。
如果没有交通的改善,门源或许依然是邻家少女,藏在深山人未识。那是舒心的闲适宁静呢,还是不甘心的孤独寂寞。物质生活的心满意足,抵不住精神需求的热闹自由,时代脚步从来不情愿错失最偏远的角落,何况门源的壮美山川又是那么的赏心悦目惊世绝俗。
愈是遥远的地方愈藏着大风景,遥远的门源举目皆美景。被金色油菜花包围的远山小镇,空气里总感觉荡漾着清淳的花香。我们呼吸着花香把行李拿进房间,临窗而坐,莹目的雪峰就闪亮了窗外。再累的旅途,歇息在这样壮美的景色里,疲劳已欣然俯首。身体放松地坐在窗边,目光巡视群山,很久很久,心想只住一夜哪能看够,真羡慕天天生活在风景里的门源人,而我们住进了祁连山里,也真是生命的奇迹。
我去问候父母累不累,他们也在窗前看雪山,连说这个宾馆的位置好,躺在床上都能看见雪峰。那是冷龙岭的主峰,虽然没有岗什卡雪峰漂亮,暗黑的裸岩甚至损伤了雪峰的纯洁,但却高傲地享有了母亲的名号。冷龙岭,峰峦耸拨,巍巍赫赫,多像大自然为门源安置的一扇屏风,遮挡了西北的风沙寒流,蓄养得满满川谷生机勃发。
后来我查资料,门源最早是羌人繁衍生息故地,之后风云际会日月流转,西戎人、鲜卑人、蒙古人都曾在此打马放牧,上演了不同的悲喜剧。如今,回、汉、藏、蒙古、土、撒拉等多个民族杂居此地。在县城东郊,至今留有一片坍败的泥土夯筑的古城址,人们称作浩门古城,宋朝时构筑,几易主人,终被战火和岁月毁弃。当地人说,门源川谷里还有一些类似的古城遗址,从汉代至明清,好像每段历史都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再偏远的荒凉,也会吸引统治的欲望。掠夺和占领是权贵们的嗜好,而我们只想悠哉游哉赏风景,尽管偶尔起伏一点点睹物怀古的思绪。
夕阳在冷龙岭雪峰上留恋,低悬的云朵也披上了一身红霞,蓝天幽雅着尊贵的深邃,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肃静了。我们依然坐在窗前,慢赏日照金山的最后辉煌,当那一点红光从雪峰上倏然消失时,仿佛大自然熄灭了晚烛,悄声安抚行走了一天的我们与它一起入眠休息。
早起的门源城开始热闹,油菜花节喜气了街容人面。我们不凑热闹,风景在城外,宁静在山里,我们去宁静里看风景。出城往东,有油菜花海,有仙米原始森林,然后又翻越达坂山回了西宁。出城往西,有油菜花海,有皇城大草原,然后翻山可去青海湖。
青海湖是我们的目标,我们走皇城大草原。
天气作美,蓝天衬白云。云移山岳,阳光映影,清风拂煦,菜花亮金。二十多公里的回头路,晨光里油菜花田的柔和景色几度阻停了我们的车轮。徜徉,畅怀,流连,留影,跟黄灿灿的油菜花儿一起微笑。父母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站在花地边拍照,猛然让人错觉了季节。如果仅看照片,真以为那花海是人工绘制的背景。
又过青石嘴,右拐往北,踏上新征程。青石嘴名为镇,实则三岔路口,房舍不多,一座加油站显出身份。农舍大多远远地集合在坡地油菜青稞田里,素净地享受着安宁和纯美。然而可以预测,地处要冲又景色极美的青石嘴,很快就会迎来繁嚣的日子,人类趋利的目光绝不会忽视它的位置。如今自由敞开的风景,或许将在这里设卡收费,自然的馈赠,生活的必需,转念即成商品。
真的走不动,移步景换,都想收进镜头。美在气势,更美在层次。跟前是平川,大面积的青稞油菜;远处是坡地,小色块的油菜青稞。再往上,一色的草灌蔓上山脊,与白云接吻,与蓝天交欢。哪一个精明的画家有如此妙手,能调色出这般美的油画,即使天神的刻意绘染,也会生出遗憾的瑕疵。只有农人不经意的耕种,才与自然和谐出了年年岁岁复印一遍的画卷。
或聚或散的农舍就点缀在画卷里,红墙红瓦的房子,一簇簇一座座,仿若另一种花另一种庄稼,绽开在油菜田里,生长在青稞地里,比油菜青稞还温馨浪漫,比山岳川谷还气定神闲。
岗什卡雪峰神姿圣洁,庄雅地端坐前方如指路的航灯,峻拔的山峦虔诚地护佑着她,我们也虔诚地朝着她走。油菜青稞渐渐稀少,牧草乘势茁壮,连绵成波涌起伏的高山牧场。
如果一直走,即可翻越祁连,抵达河西走廊的甘肃张掖。如果在山脚下左拐,可以去往大山深处号称东方瑞士的祁连八宝城。哪一条路都是无限风光,哪一条川都是风光无限。我们原打算走祁连八宝城,然后再南下去青海湖,昨天打听到有一条新路通进大山,不必绕到八宝城,距离缩短,景色迥异,于是决定尝试走进去,感受人烟稀少的纯净自然。
在青石嘴镇北二十多公里的盘坡村,我们左拐走进新修的柏油路。油菜花田青稞地没了踪影,汽车完全行驶在了连绵不绝的草原里。北望是高耸的冷龙岭群峰,南望是巍然的达坂山岩嶂,公路开辟在两山夹峙的宽大谷地里,大通河依傍在不远处奔流宣泄。好像村居也猛然间消隐了,四野里只余了旺盛的牧草,奇怪的是好远也没看到牛羊群。
一阵阵旷古的寂静从山谷里袭来,仿佛再往前走就是无边无际的蛮荒。路上只有我们两辆车,旷野里只有我们七个人,除了宁静还是宁静,惟有山风是有声的,流动在寂寞的草地上,拍打在行走的车身上,流动得四野更寂静,拍打得群山更无声。好在阳光灿烂温暖,用满目的生机慰藉了身心的孤单。
离开主公路,走进山里
路上的草地里,残留着曾经繁华百余年的永安古城遗址,夯土的城墙,厚实的旧时气势和容貌轮廓依稀,日夜长久地与岗什卡雪峰沉默对视。永安城是清朝著名的抚远大将军年羹尧率部筑建的兵营,之后商贾云集,兴盛一时,民国初期被嗜杀成性的小军阀马仲英屠城后废弃。
又近百年,苍茫无常的大自然一直守望着这座人文气息尚存的残垣,如果不刻意踏访,在草深起伏的川谷几乎辨认不出那一片越来越不起眼的隆起,似乎它已认清了自己的命运,漫漫地掩藏起曾经生机雄浑的繁荣,甘于山川大地享受苍凉孤寂的心旷神怡。
永安古城墙
我们没有拐过去,我从车窗里往左边的草坡望了望,那里散坐着几幢红瓦的平房,在葱绿空旷的视野里异常夺目。于是我顽固地认定那里就该是永安古城的旧址,命运的沧桑不会太冷落沉淀了人文精神的残破,哪怕堆满了牧场的草料呢,总比彻底荒凉令人心暖。
回来后我曾追问过自己,为何当时没给父亲说起永安城。从父亲也没提起片言只字来看,父亲或许不知道那里有座古城遗址。如果我提了,父亲可能会说去看一看,毕竟就在路边不遥远,但我没说,事后回忆,好像当时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十分轻易地错过了。后悔是后来的事,遗憾在现在落笔时。
永安古城遗址
可是我们还是在那片草原上停下了车,被遍地的连绵的怒放的野花收住了脚步。人类与大自然在美的布展与追求上真是步调和谐异曲同工。昨日徜徉人力栽种的油菜花海,今天又醉赏大自然恩赐的野花世界,好像跟花结了缘,躲进了深山里,都有花香随伴。
阳光在花朵上灿烂,山风在花叶上撒欢;河水流淌出音乐,云朵飘动起舞蹈。好像山峰是旷世的情人,端坐在远处静观,人置身其中,如偶然的访客,见证了图画般的山川。走过此地的人,谁不想停下来,听一听整个草原川谷里的自然万物合奏的交响乐,交响里飘动着油彩,涂染成画面,仿佛河水与牧草的对话盛开了野花,阳光与山风的拥抱动感了草原。身体不由自主,好像每一个毛孔都在快乐地跳动,呼吸的每一口气都奢侈着享受。
遍地野花
哎呀,这是在哪儿呢,又是何世!
蹲下去看花朵,那么小,却在大天大地里放肆地盛开,开成了一棵棵一丛丛一片片……一个花的世界。
在每一片花瓣上,都闪动着醉心的喜悦,那是花的喜悦,也是人的喜悦,简单而深远;
在每一朵花蕊里,都绽放着撩神的顽强,那是花的顽强,也给了人顽强,平实而坚贞。
那些小花的名字叫哈日嘎纳,听上去即神秘又洋气。
美丽的狼毒花
公路延伸在起伏波荡的花海里,突然柏油路消失,车子颠簸在了碎石沙土路上,一座山横在前方,沙石路盘上了山脊。其实山势不是很高,植被覆盖着整座山,如一层绵厚的绿毯,几乎没有裸露的山岩。然而公路盘旋得突兀,加上路基纯粹沙石,便彰显了山路的艰险。
山坡上一群牦牛,黑多白少,在绿色里斑斑点点,勾引了我的镜头。这是一路走来遇到的第一群牦牛,恰又在差路边,正好我们借机休息一下,再一鼓作气腾一路沙尘翻越过去。父母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牦牛,何况还有那么洁白的,欣喜又好奇。早晨的羽绒服还在身上,尽管时间已是上午十点,晴空里太阳光炽烈,但高海拔的山里空气依然很凉。门源城浩门镇接近海拔3000米,我们一路向西爬坡,应该早已突破三千,跟前的山头又要高出百余米。
父母在祁连山地
拍照留影,牦牛是新鲜的背景。父亲很激动,连声说,要不是自己开车,哪能走到祁连山里来,哪能看到这样的风景,以前想都不敢想。我却担心高海拔可能带来的不适,便问母亲有没有啥感觉,母亲说没有啥。父亲问我海拔会有多高,我说估计得有三千多。
翻山不险,但也有考验,弯急势陡,路又不平,垭口也不宜停车,顺势绕下来,又接上了崭新的柏油路。视野依旧旷荡,牧草依旧青葱,但远山好像消减了威势。我怀疑已经进入了祁连县境内,刚才的山或许正是地界,这比较符合国人划界的习惯。
祁连山里盘山路
没有车辆,没有人烟,举目皆是牧草,远望还是高山。在隐约的山脚,好像有房舍的模样,影影绰绰的。牲畜似乎也集体遁形了,跑了好远再未见到。其实牧草并不深,应该属于典型的高山草甸,一只小羊都能暴露在旷野。几十公里,空旷复空旷,寂静复寂静,被我们的车轮辗动得四处轰响。
再一次看到成片的红瓦房时,静坐在深山里的默勒镇到了。
默勒,一直默默流转时光,因旅行,必然了我的生命轨迹与之交合。
遍地金露梅
祁连山里 默勒村
默勒说是镇其实没多少房子,只是逐水草而居的牧民选择的固定家园,虽是蒙古族藏族杂居,但房舍却是类似中原地区的白墙红瓦或红砖红瓦平房。我们本来应该穿村而过继续向西,但村头一条左拐向南的新柏油路吸引了注意,打听细问,得知已经全线通车直通青海湖。一刻未犹豫,立时拐了过去。
未知和新鲜总是最有吸引力,或许我还有点猎奇的傻大胆。没走多远,两个坚实的水泥墩立在路上,显然是人工设置的障碍,预示着前方禁止通行。水泥墩那边是一座桥,瞧模样儿不像危桥。停车路边,我走过去查看。桥是新桥,大通河在这里很宽阔,河水流速似乎也更汹涌澎湃,成簇成片的野花从岸上向山坡和默勒村展放鲜艳。
母亲在祁连山
祁连山深处流淌的大通河
风景很好,路却被阻,不知如何是好。父母他们在桥头河边看风景,我瞧见从对岸的山里驶过来一辆农用三轮,等到跟前一询问,说水泥墩为的是不给大货车走,附近有煤矿,小车可以过去,而且一路通畅。
短暂的困厄等来一路顺利。小心翼翼地避开水泥墩,小车刚刚好好勉强通过。过河即爬坡进山,公路延伸在一条不宽的峡谷里,谷底有细碎的溪流映日流光。山不高,坡势缓,牧草一直蔓延到山顶,偶尔看到几座房舍,或有低矮的篱笆围栏,远处的坡地上便看到了一群羊,白白的一片,蠕动着静止,仿若墨绿的山坡开了一朵大白花,与山顶的云朵竞赛着纯洁。
山中公路和溪流
公路在谷地的山腰上盘绕,越绕越高,越走越进入纯粹的山地,渐渐没有了宽大谷地的感觉。我们停在一处山腰半坡上,回望来时路,蛇一样从远远的低处盘上来,已经看不到了起点,层层的山峦后面还是层层的山峦,一峦远一峦,一峦高一峦,茫茫巍巍遥遥绵绵,一直连缀起了云天。
又拐一个弯,上到了一个垭口,萨拉垭口,海拔标注3695米。下了一会儿坡,再盘绕上升,到达今天的最高处高纳垭口,海拔3907米。真没想到,这条路翻山越岭,爬升到了近四千米高度,但全程崭新的柏油路,一路无车,毫无惊险路段,却有大美风景,畅心畅意,边走边停,真是俊秀山川任我行。
祁连山里风光
这片山地应该是达坂山的支脉,也是一道分水岭,北面的山溪流入了大通河,南面的山溪往西南归宿青海湖,往东南流成了湟水河。川谷的气势各有千秋,山南又略显宏阔些,尤其是溪流,在宽谷里肆意纵横,碧水鳞鳞,渠道弯弯,好像牧草也茁壮了许多。
宽平的坡地川谷里,有白色的帐篷点缀,与山北的砖瓦平房截然。走动的牲畜以牦牛为主,更昭示了独特的游牧习惯和民俗习性。我们数度停车,凝望川谷,遥看群山,惊叹川谷的壮阔,惊奇群山的深远,留存的每一幅照片,都是百看不厌的电脑桌面。
公路在祁连山里延伸
真要感谢晴好的天气,一路蓝天白云,移步应景,装饰得山峦谷川明媚妖娆。传说的祁连气候多变,我们无缘遭际,即便停车走在两个高山垭口,都不曾有凉寒的风。或许,过分的顺利少了一层别样的经历,但老人随行,少艰险不冒险无危险,岂不多了一份安逸。
眼前豁然敞朗时,我们顺顺利利地走出了祁连山。
山路弯弯
山坡上自由的牦牛羊群
路上奇特的山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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