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柳湾出土的贝都有用来串联的人工开孔。
柳湾出土的很多陶壶颈部绘有串贝纹。
绘有神人纹和穿孔连珠纹的陶壶让人浮想联翩。
11月20日一早,迎着习习秋风,踏着金黄的秋叶,记者来到青海柳湾彩陶博物馆。远远望去,陶盆形建筑上所绘彩色仿古舞蹈纹画面,古朴、欢快、明丽,青海出土的国宝级文物“舞蹈纹彩陶盆”,以放大版的建筑绘画形式出现在人们眼前,使博物馆显得格外醒目、别致。
走进博物馆,环形摆放的层层陶罐,抢占了参观者的眼眸。踱步于场馆的每一个角落,从造型不同、彩绘各异的诸多彩陶到纤薄的骨叉,从精细的石刀到狩猎用的网绳石球,从骨链石珠到穿孔海贝……一件件文物带着人们感受远古先民曾经的生活。
“这里居然有如此好看的贝饰品!”展柜中的贝饰品让记者眼前一亮,远古先民爱美的意识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在一般人看来,贝似乎与高原上的人们没有多少关系。然而,从青海出土的远古文物中可以看到,其中有数量众多的海贝、蚌壳、石贝、骨贝、金贝等,它们真实地出现在河湟大地,引发人们无尽的遐想。
“在贵南县尕马台遗址马家窑文化遗存、齐家文化墓葬中出土蚌壳、海贝193枚。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阳山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墓葬出土穿孔蚌饰9枚。乐都柳湾马家窑文化马厂类型墓葬出土海贝15枚、石贝6枚(仿海贝制成)、穿孔蚌壳21枚,齐家文化墓葬出土海贝36枚。西宁市湟中区潘家梁卡约文化墓地出土蚌壳12枚、海贝49枚。湟源县大华中庄卡约文化墓地出土穿孔蚌壳5枚、穿孔海贝66枚。民和核桃庄辛店文化墓地出土海贝20枚……”原青海省博物馆文博研究馆员柳春诚为记者列举着青海出土过贝类文物的众多远古墓地,证明贝与河湟大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远古,印度洋海贝传入高原
除了以物易物,古代还有用具体的物品充当货币的,如墨西哥古时候以椰子和棉布作为货币,中国古代以贝壳为货币,这些可谓是现代货币的始祖。远古时期的海贝不容易到手,谁拥有的海贝多,就表明谁的财富多。直到公元1855年,在非洲的赞比亚,2枚海贝还能买1个奴隶,5个海贝能买1只象牙。海贝的价值如此高昂,可想而知,四千多年前出现在青藏高原的海贝有多么珍贵。
驻足青海柳湾彩陶博物馆文物陈列柜前,里面摆放成倒三角造型的穿孔“贝饰”海贝,有的如蚕豆大小,有的如西瓜籽大小,“较大和较小的海贝是否代表不同的价值?”面对笔者的疑问,青海柳湾彩陶博物馆公共服务部主任李智峰娓娓道来:贝币严格来说装饰属性大于货币属性,远古时期的海贝主要在统治阶级和上层社会流通。从出土的海贝和穿孔蚌壳的数量来看,说明墓主人是部落首领或有一定声望、财富颇丰的人。墓主人所戴的臂饰、腰饰、胸前坠饰、颈饰等葬品无不彰显出墓主人的尊贵地位。而令人惊叹的是,柳湾的海贝居然都是来自印度洋的!这些海贝的特征是贝的缝隙处有一条齿线,将贝一分为二,平整、均匀、美观,与我国东南沿海的海贝截然不同。
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人类早已能乘坐各种交通工具上天出海。然而,远古时期的人们是通过哪些渠道与外界交流的?海贝是怎样流通到青藏高原的?青海省博物馆馆长董志强说,卡约文化时期,青海地区活跃着众多的羌人部落,部落之间往来以及对外联系,都有着畅通的道路;马家窑文化陶器的制作技法、器形及纹饰特点等诸多方面,都显现出与中原仰韶文化的渊源关系,由此可见,当时的青藏高原与中原地区有着密切的来往和联系;印度以贝为币的历史很悠久,与之毗邻的青藏高原很可能受其影响,贝从印度经尼泊尔传入,也是一条重要通道。可以肯定的是,这三个渠道也是海贝流入青海地区的主要渠道。我们不难想象,当时海贝的流通绝非是一站式从印度或中原直接到青藏高原,而是经过海路或陆路,辗转迂回,经过漫长的时间流通到青藏高原的。
那时的先民一定会借助交通工具运输物资。柴达木盆地诺木洪文化遗址出土的2905年前的两件安装有16根辐条的松木质残车毂,就是高原先民使用交通工具的有力证明,彰显了古人的智慧和才能。可见,远古时期,青藏高原的先民克服种种困难,频繁、活跃地与外界交流、互通,广泛吸纳外来文化。
来自印度洋的贝类出现在高原,足以说明青藏高原自古就是一个开放、包容的“大高原”。
实至名归的“宝贝”
古时候,人们就将贝视为宝物。唐代李善注引《琴操》中的文字写道:商时,“纣徙文王于羑里,择日欲杀之。于是太颠、散宜生、南宫适之属,得水中大贝以献,纣立出西伯。”商纣王抓住了周文王,准备把他杀掉,太颠等文王旧属献上一枚珍奇的大贝壳,于是,纣王便将周文王放了回去。商纣贪贝,却不想换来的是“放虎归山”的周文王操练兵马,又得了姜太公的辅佐,很快强大起来,最终灭了商。一枚大贝壳救了文王一命,可见大贝壳之珍贵。
据郭沫若的研究,殷商时期有关贝的事情都是大事,都得记录。1959年出土的一件殷商鼎,就有“王赏戍嗣子贝廿朋”的铭文。海贝质量轻,容易携带,也耐储存,最重要的是“能零能整”。当时5个海贝串成一串,2串就成为1朋。可想而知,“王赏戍嗣子贝廿朋”已然成为轰动一时的大事。此外,在汉字之中,凡与钱财、货物买卖有关的文字,大都从“贝”,如“贡”“赋”“财”“贩”“费”“账”等都与“贝”字有关。据专家考证:我国最早的文字学专著《说文解字》中收录以贝为主要造字构件的字就有五六十个,《康熙字典》收贝部字三百多个,《汉语大词典》收贝部字四百有余。这也说明贝对我国的语言文字、经济生活和风俗文化等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贝如此金贵,那么,青海柴达木盆地都兰县境内的贝壳梁,岂不是天然的“金矿”?这里的贝壳最大的如铜钱般大小,而多数只有指甲盖大,纹理较浅,同含有盐碱的泥沙黏结在一起,层层叠叠,千姿百态。
关于贝壳梁的成因,人们有着许多猜测。地质学专家认为,这些贝壳与现代的贝壳没有很大区别,还没有石化。因为,这里之所以有贝壳的存在,最大可能便是随着欧亚板块的漂移挤压,喜马拉雅山脉隆起,柴达木盆地与四周发生地质断裂,海水流向低处,被抬起的古海缩小,留存在古海中的贝类生存环境越来越小,直至海水干枯而亡。这实际上是一个漫长的时间过程,也是贝壳梁海贝还没有石化的原因。
贝壳的种类非常多,但并非所有的贝壳都可以当货币。夏商时期是以稀有的齿贝为贝币。匠人对齿贝进行手工打磨、钻孔,再穿起来便成为“贝币”。贝壳梁的贝类虽然稀有,但并非远古时期当“币”用的海贝。
尽管如此,“无论是古海的遗踪,还是大湖的残留,贝壳梁无疑都是沧海桑田的最好见证,是研究青藏高原地质演变的有力证据。同时,它也是团结的象征,力量的化身。当初单个的、零星的贝类生物早已湮没于历史的风烟之中,千千万万个贝类生物聚在一起,团在一起,便能穿越时空,形成一座贝壳的堤墙,形成一道独特的、美丽的、永远的风景。”曾在柴达木长期工作过的青海省知名文化人王贵如说。
古今一如爱贝饰
青海柳湾彩陶博物馆饰物橱柜里五彩的贝扣、贝坠、多齿贝项链、蚌饰,让记者嗅到了远古人类的生活气息,也感受到了他们的爱美情怀。也由此,陈列室似乎变得温暖了起来。瞧,马厂类型的神人纹壶,那五官分明的人头塑像和神人“颈项”处一圈穿孔连珠纹,分明塑造勾画出一位戴着项链的“神人”。原始社会的先民不仅将这些贝饰品用于自身的装饰与点缀,而且还把这种装饰意识反映在陶器图案上。青海柳湾彩陶博物馆不少彩陶壶、罐的颈部、肩部、腹部都可以看到绘有一圈串贝纹或镶嵌一圈的骨珠。青海民和阳山出土的一件半山类型的彩陶内部绘有六圈串贝纹,其表现手法同样是把陶器当作人体进行装饰,这说明远古时期的人们有着自己的审美意识和审美标准,他们用饰品来装扮自己,装扮生活!随葬的贝饰想来也是墓主人生前的最爱、最后的风光。想到这些,对考古专业很少涉猎的记者一下子对文物有了亲近感。
贝饰不仅是远古先民的“宝贝”,大自然赋予了贝类美艳的色彩以及可爱、迷人的外形,它们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久久散发着光芒。今天,人们依然视其为“宝贝”。无论是在海边随便淘几样贝壳饰品、摆件,还是到柜台、淘宝店淘几样贝类饰品,都令人心情愉悦。看,经过匠人打磨、雕刻、塑形的那一串鲍贝壳项链,五彩斑斓的贝色自然天成,那奇幻的釉色,让人一见倾心;马贝,富于质感的半圆形,饱满精致的彩虹光泽,被称为“梦幻之珠”。内有天然的纹理,似流动的云彩,气象万千,丝毫不逊色于玉器。这样美的宝贝也毫无悬念地被现代人所青睐。今天,虽然贝饰已成为普遍之物,贝链、贝坠、贝耳环、贝雕、贝扣、贝画远不及远古时期那样昂贵,但因自然天成明丽动人的形色,海贝仍旧没有失去它的魅力。
直到现在,某些品种的贝壳和螺壳依然十分昂贵,甚至堪称无价之宝。比如宝塔形的龙宫翁戎螺,其火焰般的金字塔形的贝壳美丽至极,至今仍是许多国家和地区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鸡心螺,其壳表面带有美丽的花纹或斑点,色泽迷人。这种螺有剧毒,但采集者往往求之心切,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取之。
古老的贝饰文物,让我们看到了远古人生活中的烟火气息,让我们看到了闪耀在古人项颈上的第一缕审美曙光。
参考文献:
《贝壳·战争·国宝》,宫乃斌作,刊登于2009年3月《百科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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