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吾角,青海省同仁县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热贡艺术代表性传承人。
8岁开始跟着父亲学习泥塑技艺,上初中时,师从热贡艺术大师登丁学艺,系统学习了泥塑、壁画、唐卡等热贡艺术。被邀赴西藏、甘肃、四川、内蒙、北京、上海、尼泊尔等地创作各类泥塑数万余尊,尤其在隆务寺、塔尔寺、拉卜楞寺作品非常多。
与大师的对话是在秋日的北大校园中进行的,大师真诚、亲切,带着高原的质朴纯真,总是说着说着话自己就先笑起来。作为泥塑的传承人,大师此次由于路途遥远泥塑不便携带,便拿了自己的唐卡作品参展,对热贡艺术的精通可见一斑。
夏吾角在制作鎏金泥塑佛像
何为热贡艺术
“热贡艺术”是藏传佛教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和颇具广泛影响的流派,从十五世纪开始,发祥于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境内隆务河流域。数百年来,这里有大批艺人从事民间佛教绘塑艺术,从艺人员之众多,群体技艺之精妙,都为其它藏区所少见,故被誉为“藏族画家之乡”,而同仁地区在藏语中称为“热贡”,因此这一艺术便统称为“热贡艺术”。
在品类上,热贡艺术包括绘画(壁画、卷轴画即藏语称唐卡)、雕塑(泥塑、木雕)、堆绣(刺绣、剪堆)、建筑彩画、图案、沙画艺术、酥油花等多种艺术形式。
几个世纪以来,热贡艺人足迹遍及青海、西藏、甘肃、四川、内蒙古及国外的印度、泰国、蒙古等国,给这些地方留下了数以万计的精美艺术品,赢得了很高的声誉。
夏吾角泥塑作品《莲花生大师》
夏吾角黑唐作品《白财神》
热贡泥塑的秘密
发源于黄南山地夏德日山的隆务河流经同仁县境,川流不息的河水不仅浇灌着两岸的土地,还为这里留下了珍贵的红胶泥。夏吾角说,青海省其他地方也有红胶泥,但是质地不如同仁县的好。做好的泥塑只要不沾水,可历经千年。
热贡泥塑的价值当然不仅仅在土质,而在于制作中每一步的精心营造。塑像用的红胶泥要加入棉花搅拌均匀,一根根柔弱的棉纤维对胶泥起到坚固的拉伸作用,确保了泥塑坚固不裂。另外,塑像要避光阴干,不能晒。最特别的是,如果是塑造佛像,胶泥里面要加入带有馥郁芬芳的藏药植物和珍贵矿石,佛像的身体内也要装藏。在塑像的同时,匠人还会虔诚呢喃佛经,以期赋予佛像灵气。每一尊佛像,都极尽了匠人所能寄予的全部心力。
塑像要从下至上,先做莲花座,然后佛身,最后佛头。最难的就是塑佛头,学生在学习阶段,很长时间内在制作好佛身后,佛头还要由师傅来完成。“表情很难的,好看的话一看就,‘噢,这个佛真的善良,你看漂亮吧。’面相真的有点难。还有骨架,人的身材一样嘛,身材好衣服怎么穿都好,身材不好衣服怎么穿都看不见,哈哈!”
夏吾角泥塑作品《未来佛》
最后一步还要上色,所用颜料是和画唐卡一样的天然矿物质颜色。佛像造像的每一个细节都严格遵守佛经记载,不能有一点闪失。“他(佛像)的眼睛怎么的,衣服什么样的,经文上都有(记载)。密宗的金的很少,就上色,大威德金刚的话,他是蓝色的,马头冥王呢,是红色的。”
夏吾角泥塑作品《黄财神》
家传技艺美名扬
夏吾角出身于艺术世家,泥塑技艺传到他已经是第五代。“因为我父亲嘛也是个泥塑大师,名声特别好。我的父亲,父亲的父亲这么传的,我是第五代了。我父亲是画画和雕塑,我就是跟父亲学的,从小看。十六岁以后就没上学了,那时候我高中毕业了,我们是学藏文的嘛,没有六年级。毕业以后我就跟着我父亲到各个寺院去,转了很多很多的,四川、甘肃、青海、西藏好多寺院都去了。”
夏吾角金唐作品《五部文殊菩萨》(局部)
从小与泥塑为伴,夏吾角对胶泥有着天生的归属感和创造力,眼中所见的都能用双手捏出来。常年游走各地寺院塑造佛像也令他的技艺更加炉火纯青,藏区各大寺院都留下了他的作品。
想见夏吾角的泥塑作品,除了远赴藏区,其实内地汉传佛教寺院也有他作品的影子。“内地的好多铜佛厂都给我们请过去,我们做模芯嘛,泥巴做上以后,他再翻(模子)出来,再铸铜。”
一度面临传承危机
今年六月,夏吾角获得了我国非遗界的最高奖项“薪传奖”,该奖项旨在表彰为非遗传承作出杰出贡献的传承人,夏吾角实至名归。早在2003年,夏吾角就创办了青海热贡文化域地雕塑艺术中心,2007年正式注册为青海仁俊热贡艺术有限责任公司,下设仁俊热贡艺术传习院,专门培训、传承热贡艺术,夏吾角更习惯称之为“传习所”,不外出参展的时候,他都会在这里指导学生。
在热贡,家家从艺,祖辈以此为生,传承从不是问题。“在我二十岁二十一岁的时候,大寺院请(我)的人很多,拜师的人也很多。”
但随着藏传佛教越来越“流行”,唐卡价格不断攀升,泥塑的传承不可避免受到影响。“后来一段时间变了一下,变了什么呢,唐卡上面学的人多了,唐卡宣传的好,唐卡做的(起来)特别干净嘛对吧。泥塑嘛,我们那个地方交通特别不方便,有的寺院你必须要去他寺院做,你在寺院里住、吃都要一到两个月,三到四个月。唐卡呢,自己家里可以画,特别干净,(做)好了以后你卷上去,内地你哪个地方都可以拿回去,可以卖嘛,价格也好,所以就变了一下,那几年学泥塑的都跑去给人画画了。”提起泥塑曾面临的尴尬处境,眼前这个一直笑着的藏族汉子脸上有些许无奈。
传续泥塑新生命
面对市场的导向,年轻人不安于在清苦的寺院中塑佛像。但夏吾角清楚的认识到,泥塑是死的,但技艺是活的,何况经过泥塑技艺的磨练,眼睛就是比例尺,手指就是刻度仪,做什么都是信手拈来。他将泥塑的技艺移植到实用性更强的行当上,石雕、木雕、铜雕、玻璃钢的佛像,甚至城市雕塑和藏式装修。
泥塑耗时长,对塑型、指法、调色等多种技艺都要求极高。其他材质的作品只要一个泥塑模具就能实现批量制作,这样就形成其他产品反哺泥雕的经营模式。依托这种模式,泥塑不用迎合市场,技艺的传承也就不发生任何改变,真正实现了生产性保护。“我藏式装修就是这么考虑的,自己家里做好了以后,你拉一车哪个地方都可以去,那个产量很多的嘛,谁要就拉一车上去,这样的话客人越来越多。我让他们(学生)做的原因也是这个,这个泥塑不能丢,现在学泥塑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夏吾角铜雕作品《释迦牟尼佛》
在夏吾角看来,泥塑是这条产业链的根脉,其他表现形式都是从此生长出来的枝叶,枝叶感受着市场给予的阳光、水分,为根脉输送营养,树大才能根深,两者相辅相成。
为了让更多人认识热贡艺术,夏吾角开放了传习所的一层为博物馆,免费参观,展有雕塑、唐卡、堆绣,“我们那个地方还比较落后,(希望大家)都了解我们的热贡艺术啊,都去参观参观。”如果看着喜欢,也有小件的纪念品可以带回家。
浮雕泥塑作品《千手观音》
在传承对象的选择上,夏吾角破除了传统的家传方式和性别限制,在他看来,热贡艺术是藏族的文化更是全人类的财富。“世界这么大,中国这么大,一个人做不完的对不对,现在藏族、汉族、土族,什么民族都有,都在一起做着呢。”有了这种开阔的眼光,他的学生也遍布各地,“徒弟总共一百多人,各自带徒弟的都有很多,四面八方都有我的学生,四川、甘肃,北京也有,都有我的学生。”说起自己的学生,大师脸上尽是藏不住的骄傲。目前传习所中有60多个学生,传习所管吃、管住还为每个学员发工资,一般要经过4、5年才能学成,具备独立制作的能力。能独立制作订单后,还能拿更多钱,大大提高了学生的积极性,也激发了人们主动学习传统技艺的愿望,这也是当下很多非遗技艺的传承模式。
谈起今后的愿望,夏吾角收起了笑容,也是采访中唯一一次露出严肃的神情,“现在这个热贡艺术全世界都知道,泥塑上面,我是传承人,未来我培养很多的学生,学生再去培养,任务就是这个,别有没有了。”他说话时笃定的目光,就仿佛时光长河中始终闪耀着热贡艺术那不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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