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
麻麦的“麦”,指小麦、青稞等粮食作物,为什么在“麦”字前面要加个“麻”字组成偏正式的词语“麻麦”呢?
麻麦是流传于青海,特别是河湟地区的风味小吃,主要原料有小麦、青稞等。20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生活在河湟地区的人们对麻麦有特殊情感,把它当作临时的干果随时随地可以食用。在冬日,一伙农村人坐在阳洼旮旯里,其中一人从衣兜里抓出几把麻麦分给大家,伴着清脆的咀嚼声麦香从口中喷出,麦汁在两腮打着漩,百分之百的味蕾都被激发后,缓缓滑入食道进入胃里,顿时感觉浑身暖和,神采飞扬,于是大家相互抬杠,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一时间大家觉得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河湟地区的男人都很恋家。每到冬天在外拼搏的人们从四面八方纷纷回家“卧冬”,因为家家都有慈父母、巧媳妇、爱子女、热炕头。一旦遇上下雪天,好喝两口的街坊邻居聚在一起喝酒过阴天,没有其他干果,总有一碟子麻麦来下酒。满屋子的酒香和麦香搅和在一起,天乐乐、地乐乐,大家都乐乐!河湟地区还有相当多的回族人家,回族没有喝酒过阴天的习惯,但喜欢吃平伙(把羊肉按人头平均分开,再用细铁丝或纳鞋底的细麻绳扎成肉份子煮熟,每人一份热吃,就叫吃“绑份子”)。在煮肉的时间里,大家围坐在炕桌边,从碟子里你一把、我一把地抓着麻麦吃,还喝着麦茶。麦茶是在麻麦粉末里加入少许花椒、小茴香、炒杏仁、食盐等粉末后加水煮开的麻麦汁。人们一边喝着喷香的麦茶,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拉家常、谈生意、传致富经。这时谁也不会记起锅里翻滚喷香的“绑份子”,因为麦香冲淡了肉香。有时不分民族,只要在一个村庄居住,就和和气气地聚集在一起吃麻麦、吃“绑份子”、喝麦茶,过阴天。因为有了麻麦,村庄和谐,家庭和睦,各民族同胞亲密无间。青海麻麦并不仅仅停留在“小吃”的层面上,而是小吃法,大排场、大担当。
没有麻麦就没有糌粑。糌粑是藏族人民的主食,藏族人一日三餐都吃糌粑。糌粑,名字听起来新鲜,实际上就是青稞炒面。它的制作方法是,将青稞(属大麦类,有白色、紫黑色二种)晒干炒熟、磨细、不过筛。糌粑和河湟地区的炒面都是先炒后磨的,它们的区别在于糌粑不过筛而炒面是过筛的。河湟炒面与我国北方泛指的炒面也是有区别的,虽然都是熟面,但河湟炒面是先炒后磨的而北方炒面是先磨后炒的,河湟人叫作熟面或熬(nao)面。青海人喜欢糌粑是因为:糌粑比冬小麦营养丰富,又携带方便,出门只要怀揣木碗、腰束“唐古”(糌粑口袋),再解决一点茶水就行了,用不着生火做饭。把糌粑倒进一个叫“唐古”的皮口袋里,再加入酥油茶,一手抓住袋子的口,一手隔袋抓捏,一会儿,喷香的糌粑便可入口了。藏族过藏历年时,家家都要在藏式柜上摆一个叫“竹索琪玛”的吉祥木斗,斗内放满青稞和卓玛(人参果)等,上面插着青稞穗、麦穗花和一种叫“孜卓”的绘有太阳、月亮、星星图案的彩牌。邻居或亲戚朋友来拜年,主人便端过“竹索琪玛”,客人用手抓起一点糌粑,向空中连撒三次,再抓一点放进嘴里,然后说一句:“扎西德勒”(吉祥如意),表示祝福。用青稞麻麦制成的糌粑养育了豪放彪悍的民族,垒起了浩如烟海的“昆仑文化”长城,糌粑“利在当代,功在千秋。”
话又说会来,所谓的“麻麦”就是把小麦、青稞颗粒等用旺火将小麦炒至脆黄,麦皮出现焦斑,像是人脸上的“麻子”,这种炒熟的麦子或青稞熟颗粒叫作“麻麦”,是一种有益消化,增进食欲,质脆味香,人人喜欢的小食品。
河湟人对麻麦喜爱至极,情有独钟。时至小暑,青麦子颗粒未来得及饱满,馋嘴的小孩把牛羊赶到山坡上,就几乎是匍匐着来到生产队的麦子地边,四周侦察,确定没有守庄稼的人,就像“孙猴子”一样迅速地摘几把青麦穗在火上反复翻转着燎熟,大家争先恐后地用小手上下抟着揉麦穗,把被揉的麦包和麦粒混合物鼓着腮帮子适度吹气。吹气时,两手不断翻转,麦包被气吹散,麦粒却好好落到手里。这样反复几次,麦包全部吹去,留下干干净净的麦粒。绿麻麦不仅仅是小孩们的最爱,还是农家巧媳妇们的特爱。巧手的农家媳妇戴着草帽挎着篮子拿着剪刀到自家的地里剪青麦穗,剪断麦秆凑成一小把,再用麦秆在穗脖子处扎成小把子,乍一看就像是一朵麦穗组成的花朵。回到家就放到大铁锅里加适当的水,再放一些适量的食盐用火焖熟,出锅后装进袋子里双手紧握袋口使劲地往地上甩,随着反复抡甩麦香一次次地爆炸,发出沉沉地砰砰声。甩过之后倒到簸箕里隔离麦包,绿绿的麦粒在簸箕上空有节奏地集体跳“蹦床”,麦包从簸箕沿上优美地集体“跳水”。簸麻麦的情景就是一种艺术表演,再加上一盘子绿如翡翠一般的麻麦端出,令人魂不守舍,忘乎所以,五脏六腑开始荡气回肠!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海吃,其香味绕梁三日而不绝!在农村,绿麻麦尚且如此走红;在城镇,也不甘落后。农村的巧媳妇们把绿麻麦带到城镇的大街小巷,蹲在路边敞开袋口,拿小碗当量器,一一打发争先恐后的购买者。绿麻麦的醇香弥漫在城镇的大街小巷,河湟的山山水水里。农村巧手的媳妇们,还能做到风干绿麻麦储存,在冬天能吃到反季节的绿麻麦,这也是河湟风情的独特演绎。把绿麻麦用手工小石磨磨成片或磨成索,晒干保存。到了冬天用水泡软做成麦索馅包子,或做成麦索饭,此香能化透三尺冻地,如同深夜出太阳一般神奇!在收麦捆子时,人们点着干干的麦捆子,“牦牛的骨头煮牦牛的肉”,麦秆烧熟了麦穗里的麦粒,变成脆黄醇香的麻麦,人们或坐或蹲在四周,手揉,嘴吹,美美地咀嚼,黑灰涂手染面不见自己满脸通黑,却笑别人是包公。一时间,包公与李逵同地同吃,说说笑笑,乐在其中不知自己是谁!
麻麦的意义不会停留在小吃的层面上,而是有更加深远的文化意义,是青海人热情豪放的精神所在。
作者:冶廷林 来源:青海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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