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怀头他拉草原上有两个一大一小的湖泊——托素湖和可鲁克湖，相传与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有关。图为这两个美丽恬静湖泊的全景。

盛夏季节，我随全国都市媒体的一批同行来到青海，或游走在青藏高原的边缘，或探足于世界屋脊的腹地，空旷辽阔的高原除了让人心旷神怡，更让人自觉渺小陡生敬畏。在神奇的大自然面前，人类总是处于屈服的尴尬境地，而唯有爱情这种更加神奇的力量，她能够战胜一切艰难险阻，让世界更加美好。

此次行程，让我刻骨铭心的就是一路听到的四个有关爱情的故事或者传说，仿佛高耸入云的青藏高原上经久回荡的爱情绝唱。

■文/王泽湘

一

这是我在青藏高原上听到的第一个美丽的爱情传说，一个在世居怀头他拉草原的蒙古族群众中流传已久的凄美故事——

很久以前，托素和可鲁克是一对情侣。有一年，这对情侣决定举办婚礼，根据当地的风俗，可鲁克去部落头领家企求准婚。头领见她天生丽质，心生邪念。他假惺惺地说为了考验托素对她是否忠诚，必须到一个名叫盐泽的地方背回一袋盐。

头领的旨意不能违抗，为了和心上人早成眷属，托素当晚就赶往盐泽。盐泽遥远而荒凉，没等托素背回盐，就累死在了路上。一只好心的大雁将托素的死讯带给了可鲁克。悲痛欲绝的可鲁克决定找回托素，但她刚走到托素倒下的地方，也累死了。于是托素和可鲁克的遗体化作一大一小、一咸一淡两个湖泊，日夜相守在怀头他拉草原。

这是情人湖可鲁克湖和托素湖的来历。两个湖位于柴达木盆地的东部，中间有一条小河相通，似情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可鲁克湖是淡水湖，每到初春，成群的黑颈鹤、斑头雁、鱼鸥、野鸭等珍禽，从遥远的东南亚诸岛飞到这里筑窝垒巢、生儿育女。这里是鸟的天堂，鱼的故乡，咕咕嘎嘎的鸟鸣回荡在芦苇丛中，有着数不尽的快乐……

托素湖是咸水湖，湖面辽阔、湖岸开阔，无遮无拦。由于水中的含盐量高，水生动植物和浮游动植物也很少。风平浪静时，湖面烟波浩淼，水天一色，蔚为壮观；风起云涌时，湖中浪涛汹涌，拍岸有声，动人心魄。

那条连通他们的小河，只有淡水湖的水流向咸水湖。这条千年流淌的小河，好似美丽的姑娘可鲁克悔恨的泪水总也流不尽，如果当初不轻信头领的阴招，托素就不会累死在路上。这条永不干涸的小河，也是他们忠贞不渝爱情的见证，心手相牵，死了也不分离。

面对巍巍昆仑，我发誓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蔚蓝的天这么湛蓝的水，而这湖水蕴含着的美丽爱情传说，犹如湖中的惊涛，一次次拍打着我的心灵。

二

第二个美丽的传说，亦是关于爱情的。只不过，这个故事却是婉约而苍凉的。

生于1964年的海子，是上世纪80年代的著名诗人。这个年轻人的诗歌生命中，从心底发出的那一股恒久和坚定的力量，都来自于一位温柔的女性。这个比海子年长、已经生儿育女的女人，一直充当着海子的情感港湾。她欣赏海子的诗歌才华，她在海子的影响下重拾起自己诗意的笔，她为海子开解情感的死结……海子为这个红颜知己写下了大量的诗歌。但这个女人是理智的，她能体会海子的快乐和痛苦，她甚至能为他提供一种依靠，她为此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1989年春的一个深夜，这个女人在北京的睡梦中，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那个叫海子的弟弟，在她的家乡给她打来了长途电话：“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姐姐在睡梦中被打扰，半梦半醒时有些没好气地说：“你又用这种方式向我表白？”然后，如上次一样，挂了电话。她不知道，无论她怎样对待他，她依然是海子由始到终最依赖的女人！而那一句话、那一次挂电话，对处于崩溃边缘的诗人而言，无异于情感上的最后一击。

诗人写下了他最著名的诗作，《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

这是海子的最后一首情诗，不久，诗人卧轨自杀！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说的就是德令哈。海子心目中的印象是一种阳光的、纯洁的。他的诗歌将德令哈表现出一种凄凉的美感。

海子将德令哈与他的爱结合在了一起。而今天在我的眼中，德令哈已是春风中崛起的一座新城。如果海子还健在，二十年后再来德令哈，肯定还会写出更多更美的诗篇。

“德令哈”，蒙古语之意是“金色的世界”。翻开历史的卷轴，十三世纪，蒙古崛起，灭金亡宋，建立了元帝国，德令哈亦被置于元朝统治之下，为宣政院所属“吐蕃等处宣慰司”辖区。之后，明正德五年（公元1512年）和明崇祯九年（公元1636年），蒙古铁骑两度进入柴达木地区。现居住在德令哈地区的蒙古族人为厄鲁特蒙古禾硕特部（西蒙古）首领顾始汗之后裔。现在的德令哈，多民族聚居，各民族和睦相处，团结进步，形成了独特的、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德都蒙古文化元素。

如今，走进柴达木来到这座城市，虽然地处戈壁深处，但展现在人们眼前的却是宽敞的街道，排列有序的楼房，你很难想象这里曾经只有一间牧羊人的土屋！清澈碧绿的巴音河穿城而过，城中一座座现代化的网球馆、游泳馆、民族文化活动中心拔地而起。甚至，因为观察天文的地利优势，我国第二大天文科普馆就屹立于德令哈市。

傍晚的德令哈华灯初上，习习凉风吹过脸颊，感受这个小城的寂静之美。我流连于巴音（蒙语，意即富饶）河的岸边，突然脑海里浮现出海子的诗句，“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下的德令哈矗立在戈壁草原上，20多年前这里是一座荒凉的城，如今依旧空寂，依旧纯美，却不再荒凉。也正是这样的小城，才能让人体会到地广人稀的旷野之美，感受着她的简洁与纯真。徜徉在这座金色的小城，品尝隐藏在大街小巷的特色咖啡馆、酒吧，感受到的是大都市般的时尚气息。择一间小憩，聆听着《德令哈一夜》，浑厚的男声如诉衷肠，所有的浮躁与不安逐渐消失殆尽，让我的心情或者愉悦，或者向往。

三

第三个传说，却是一个艰辛而又和美的爱情传说，一个有关民族团结的史诗般的传奇。

从西宁沿青藏公路西行，在青海省湟源县西南40公里的祁连山脉，有一个由两座山头组成的山口，叫日月山口。两座山分别叫日山、月山。

日月山海拔最高点为4877米。顶部由第三纪紫色砂岩组成而呈红色,故古时被称为“赤岭”，藏语称“尼玛达娃”，蒙古语称“纳喇萨喇”，即太阳和月亮之意。日月山历来是内地赴西藏大道的咽喉。早在汉、魏、晋以至隋、唐等朝代，都是中原王朝辖区的前哨和屏障。故有“西海屏风”、“草原门户”之称。

日月山口的海拔则较低，一般只有3500多米，并不高。在以高山峻岭著称的青藏高原，这里实算不得什么。但第三个爱情传说，就源发于此。

公元7世纪，以松赞干布为首的吐蕃雅隆部落，兼并了其他部落后，在一个叫逻些（拉萨）的地方建立了吐蕃王朝，与当时的唐王朝就以赤岭为界。

松赞干布被推为赞普后，他倾慕唐王朝的繁荣与文明，贞观八年(634年)，他派出使者赴长安与唐朝通聘问好。唐太宗当时没有同意，松赞干布几次派人向唐朝请婚也未能如愿，便决定用武力通婚，于贞观十二年(638年)爆发了蕃唐首次战争。吐蕃兵败后，松赞干布遣使到长安谢罪，并派大相禄东赞备厚礼——黄金五千两及宝物珍玩数百件，到长安再次向唐太宗请婚。翌年，太宗允以宗室女文成公主许嫁松赞干布，并于贞观十五年(641年)，指派江夏王李道宗随同吐蕃王朝使者禄东赞护送文成公主去吐蕃王朝的国都逻些。

当文成公主动身西去和番之时，唐王陪送了一面日月宝镜劝慰她，要她到了汉藏分界的地方，取出来照看，从镜子里就能够看见家乡和父母亲人。历经艰辛，文成公主辗转到了赤岭，将要离别唐朝管辖的土地，公主心中一片怆楚。向前西望吐蕃，天高云低，草原苍茫；回头东望长安，更加留恋故土。公主思亲心切，便取出宝镜照看，不禁伤心落泪。但她果断地摔碎了“日月宝镜”，斩断了对故乡亲人的眷恋情丝，下定了毅然前行的决心，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宝镜被扔了出去，摔成了两半，正好落在两个小山包上，东边的半块朝西，映着落日的余辉，西边的半块朝东，照着初升的月光，日月山由此得名。

我站在被称为青海高原皇冠的日月山顶远眺，热泪盈眶伫望公主远去的背影。山还是那座山，只是山更清，草原还是那片草原，只是草更绿！在距日月山40公里的西山脚下，便是闻名遐迩的倒淌河，这条华夏大地唯一一条我行我素倔强地从东流到西的倒淌河，丝毫不理睬南面几十公里处奔腾咆哮的黄河和举世瞩目的龙羊峡，只是凝聚着公主太多复杂的泪水，独自幽静而温柔地倒淌着，倒淌着那段千年不断的情丝，倒淌着那千年流不断的眷念！

四

这是青海之行听到的第四个传说，一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爱情传说。

从西宁沿青藏公路往德令哈行进。在路上，旁边草甸上的一堵围墙特别引人注目。没有别的原因，绿茵茵的大草原上，一圈红砖白墙的围墙在草地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口字。在口字的一头，是一面飘扬的鲜艳的红旗。同行的朋友告诉我，这堵围墙，也在言说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

一对军中的新人刚刚结婚不到三天，便各自接到命令：立即赶回部队。亲爱的人儿互相道别，退下红妆换上军装，收拾行李，先后踏上西去的列车。在接下来的10年时间，两个心爱的人儿再没有相见，只能依靠邮递员送来信件以解相思之苦。信封上没有地址，只有一个邮箱号。没有人知道对方到底在什么地方。

10年间，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10年间，我国第一颗氢弹爆炸，而且是著名的“于敏模式”，使中国成为目前世界上为数不多现存有氢弹的国家。10年间，我国的第一颗人造卫星遨游太空……

10年能改变很多。但改变不了两个年轻新人那颗对祖国的忠诚之心，和对爱人的依恋之心。

10年后的一天，在一个大型的庆功演出活动中，女孩在万千的绿军装中，看到了自己的男人。而男孩也在万千的绿军装中，看到了自己结婚三天就即刻离开的妻子。两人相拥而泣，互诉衷肠。这个时候，新人才知道，10年间，两人住所相隔不过只有那一堵围墙！然而，为了祖国，为了“两弹一星”，两人互守秘密、天各一方长达10年！

人生到底有几个十年？

当中国的“两弹一星”成功，他却因为核辐射患癌而先走一步。现在，人们甚至都不熟悉他的名字，而他留下的，也只是戈壁草原上曾经沉稳的脚印和渐行渐远的背影！

然而，他留给后人的，除开那堵围墙，还有他虽远远而去却依旧清晰在目的背影，以及比任何精彩的爱情故事更让人感动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