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拉加,青海果洛。
拉加镇位于黄河上游,因黄河而兴,是青海南部重要的交通咽喉,境内的拉加寺为青海八大佛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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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日记丨Day 1:返航》
Day 2 拉加从兰木
01 出发
清早七点,酒店前台便打来电话,通知四小时后退房,届时航空公司会派车将乘客统一送至机场。一通电话,使我睡意全无。不久,早餐送到,吸取昨天的教训,我一改往日食欲萎靡的状态,将其横扫一空。
甫一出门,眼前天地完全露出另外一副面目。昨日尚是碧空如洗,日光普照,然今日却黄沙漫漫,狂风肆虐,目之所及,处处皆为黄沙裹挟。大概这才是真正的西北。天气的剧变使得气温骤降,但昨天返航后,我的行李仍滞留在飞机的货舱中,无奈只能顶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瑟缩在寒风之中。
在西宁机场,售价四十元一碗的牛肉面味道并不如人意,简单扒拉了几口,碗中的面条便已见底,我只能喝几口面汤,草草充饥。昨日的遭遇,仍使我心有余悸。
- 今日出门,天地完全变了模样,黄沙漫漫,狂风肆虐。
从西宁出发,行程尚算顺利,飞机最终平稳降落在果洛机场。这里的海拔约为四千米,此时气温在零度徘徊,天空中正飘着小雨。一出舱门,我便连打几个寒颤,浑身的肌肉都开始变得僵硬。昨天的意外返航,让桑君白白跑了三小时的山路,我感到十分歉疚,便告诉他今天在拉加等我便好,不必再到州上接我。
然而如何到达拉加,却成为一个棘手的问题。果洛州府距拉加七十公里,二者仅靠一条狭窄的山间公路连通,并无其他通道。而且由于果洛人烟稀少,从州上到拉加并未开通专门的班车。
在地勤人员检查核酸报告、行程码,等待通行之时,我发现身前的两个男人正要到拉加,心中暗喜,便试探性地询问他们能否顺路捎我到拉加,我可以付车费。然而,为首的年轻男人当即回绝,他表示他们开的是公家的车,并不方便捎我。刚刚升起的希望转瞬落空,使我感到异常失落。到果洛的乘客多是结伴而行,到达后往往有专人接送,眼看他们一个一个被人接走,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寻觅无果后,我只得坐上机场大巴,计划先到州上再另作考虑。偌大的车上,除我以外,只有寥寥三人。
机场距果洛城区不远,二十分钟后,大巴行至大武镇(果洛州府驻玛沁县大武镇)汽车站,我取下行李,匆匆下车。刚刚汽车穿越果洛城区,我走马观花,它作为州府,名义上虽为市区,但实际的规模甚至不及一座城镇,其中建筑低矮,人烟稀少。
- 果洛州府,驻地位于玛沁县大武镇
汽车站前空无一物,停车场上不见一辆汽车,它背后的矮楼已尽显破败。尽管如此,我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向车站走去。还未进站,一个大姐便从门口走出将我拦住。“你到哪里?”“我想到拉加,今天还有到拉加的车吗?”“没有。”“那您知道怎么到拉加吗?包私家车的话大概要多少钱?”“我不知道,你去旁边问问吧。”说完,大姐一扯门帘,抹身回到车站大厅。
02 险象环生
附近的街上,有几人正站在车边揽活。他们看到我手提行李箱,便朝我走来。其实今天我本不必前往拉加,可以先在州上住一晚,但想到桑君正在拉加等我,且昨日已经让他白跑一趟,我便决定今天一定要赶到拉加。
揽活的几人都是藏族人,他们的汉语讲得十分蹩脚,但我听出大意,到拉加一个人车费是四十,但现在车站附近空无一人,并无其他乘客,若我想到拉加,只能包车,一百六。时间已过下午四点,天气越发恶劣,我担心误事,毫不迟疑地说道:“带我去吧”。得到我的答复,几人又用藏语交流一番,随后派出两个年轻的男人领我过街,带我走到一辆雪佛兰汽车旁。这些廉价的小型汽车在藏区最为常见,许多都悬挂外地牌照。藏区中的大型豪华SUV所占比例其实极低,但人们以讹传讹,总是臆想藏区遍地都是豪车。
我打开车门,正要坐进车厢,正在车后帮我放行李的男人突然开口:“你坐前面吧,前面要舒服一些。”我已经探进半个身子,转头一看,男人在冲我笑,于是我改变位置,坐上副驾驶。
出发以后,我却突然心头一颤,担心司机会对我造成不利。在完全陌生的高原大漠,自己轻易上车,未免太过胆大。车上只有我与司机两人,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我便想与他寒暄几句。然而不知司机是汉语不好,亦或是无心理我,他表现得十分冷漠。司机是一个十分年轻的藏族男人,他虽面目黢黑,头发散乱,但脸上仍然未脱稚气。
即将驶出城区时,司机一打方向盘,将车驶入加油站。我还是有些担心,便想趁着加油的工夫,记下车牌号码。刚刚下车,加油员便冲我喊道:“戴好口罩!”我立即掏出口罩,方才想到,刚刚在车上,司机一直戴着口罩,这两天我在街上见到的行人,在外也都牢牢地戴着口罩。其实这里从未发生过疫情,但他们如此严肃的防疫意识,我很少能够在其他地区见到。
再次上车后,我将刚刚拍下的车牌发给朋友,这才发现这辆车挂的是西宁牌照。出城不久,汽车驶入山区,道路两面雪山巍峨,延绵不绝。连日的雨雪与积雪的覆盖,令山峦云雾蒸腾,尽显苍茫。我仍想与司机攀谈几句,但这时我并非出于恐惧,而是的确想要了解他们的生活。然而司机始终一言不发,我自觉没趣,只能作罢。一路之上,我不停地用手机查看地图,检查自己所在的位置,直到确定路线无误,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按正常速度,到达拉加需要一个半小时,或许是司机十分年轻的缘故,他开车的速度极快,这使我感到隐隐不安。
车行不久,就在我又一次低头查看地图时,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紧接着我便随汽车被抛入空中。顷刻间气囊弹开,车内散发出塑料烧焦的糊味。在不断的翻滚中,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以为汽车跌落山谷,恐怕今日凶多吉少。然而剧烈地翻滚几圈以后,汽车终于停下,车身竟又回正。我想打开车门,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因巨大的冲击产生形变,在恐慌之中,无论如何都不能推开,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感到恐惧,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很快,司机从另一侧爬出车外,我紧随其后也钻出了车厢。站在车外,眼前一片模糊,这才发现刚刚眼镜被甩了出去,又一摸口袋,手机也不在身上,我竟不作思考,又钻回车内寻找眼镜与手机。事后一想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对于手机的依赖已到如此地步。
汽车几乎已经报废,我和司机两人却毫发无损,我细致地再次检查自己是否受伤,然而连丝毫擦伤的痕迹都未发现,这该是何等的幸运。翻车的地点,恰恰在一处宽阔平坦的河滩旁。自我逃出生天后,我所有的不安、恐惧与紧张顷刻烟消云散,内心甚至生出一种莫名的平静,似乎刚刚并无事发生。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条河流,或晴或雨,或缓或急,或滂沛或干涸,然而无论如何,不能停歇,两岸的风景亦在不停变幻。
我从车上取下所有行李,将行李挪到路边,又从中翻出一件羽绒服,此时的气温仍在零度徘徊。处理妥当后,我给桑君打去视频通话,告知他车祸的发生。桑君根据视频判断出大概位置,便叫我在路边等待,他立即出发与我汇合。
司机显得十分无措,先前那副冷酷的面目已然不见。他不停询问我是否受伤,在确定我没有受伤后,又打电话向朋友求援。稍稍平复后,司机从车内翻出一块破布,将前后车牌紧紧盖住。我知道,他们压根没有通知交警的意思。我们进山的位置不深,司机的朋友很快赶来,便是出发前那个叫我坐到前排的年轻男人。某些时候我不得不相信因果的力量,倘若我真的坐在后排,没有安全带与气囊的保护,恐怕这时情况会严重得多。几人合力将汽车挪回车道后,又将路边的碎石逐一清理至河滩。那个年轻的男人看起来毫不慌张,与同伴有说有笑,他又一连问了我几遍是否受伤,并邀我到他的车上取暖。但这时我毫无聊天的心思,坚持站在路旁等待。过路的车辆路过现场,大都会停车摇下车窗,询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助。
近一小时后,桑君终于姗姗而来,他的出现如天降救星,我心中的石头完全落地。桑君与那几个藏族人简单交流了几番,司机表示刚刚翻车是因为车胎爆炸,导致汽车失控撞向路边的石头。其实我无意了解车祸的起因,也无意再作停留,便匆匆离开现场,随桑君前往拉加。
翻车的遭遇并不能打消我前行的计划,坐在车上,我安慰自己道:“所有的经历,都是一份礼物。”
- 翻车的地点在河滩旁,这实在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03 拉加从兰木
桑君看到我经历如此严重的车祸,竟毫发无损,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直说是山中神灵的庇佑。我大笑,回他道:“那我一定要到寺里去拜一拜,好答谢神灵的搭救。”
拉加镇位于黄河沿岸,距黄河源头约古宗列曲约三百公里,河谷地带海拔仅有三千米,气候相对怡人。随着行程推进,山色越发苍翠,植被越发多样,山上出现松柏之时,意味着拉加已经近在眼前。转过一处弯道,黄河蜿蜒而来,冰澈射人。目光的尽头,出现一座颇具规模的城镇——拉加。
在藏语之中,拉加指四不像,即麋鹿。小镇因寺得名,拉加寺建于清代乾隆年间,坐落在河谷腹地,依山傍水,规模宏大,是青海八大佛寺之一。相传,该寺动工之时,寺中有麋鹿经过,因此得名拉加。拉加坐拥黄河水运之便利,是青海南部的交通咽喉,从果洛向东至贵德、湟中、西宁等地,必经此处。拉加寺旁原有渡口,商贾往来不绝,一度是青南重要的商业中心与贸易集散地,藏人称其为“拉加从兰木”。
进入拉加前,桑君特地停车驻足,让我站在高处俯瞰拉加的全貌。这座小镇沿黄河两岸分布,河谷极为开阔,然它背后依靠的山峦则地势崎岖,沟壑纵横。拉加虽为镇,但在藏区之中,它的城区规模甚至超过一些县城,时至今日,仍是青南枢纽之地。桑君指向城中的足球场,说道:“我们的房子就在球场的旁边。”但桑君一家长年住在牧区,住在镇上的时间并不多。
- 拉加位于黄河沿岸,河谷海拔约为3000米。
我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的老家也在黄河附近,黄河流过我的家乡,再有一百公里便会入海。假如从这里出发,沿着黄河一直走一直走,走五千多公里就能到我们家了。”
按照政策要求,我从外省进入青海后应在二十四小时内做一次核酸检测,但拉加只有一处卫生院能做核酸采样,采样时间固定在每天下午一点半至三点半,我到拉加时采样点早已关闭,只能作罢。桑君带我到镇上的一家粉菜馆吃饭,所谓粉菜,不专指一道菜,而是一种菜品,即以粉条铺底的炒菜。菜的分量很大,盘中铺着一层厚厚的牛肉,每份菜配一个花卷,桑君称之为馍馍。在山东方言中,馍馍指馒头。当地的牦牛肉味道浓厚,但口感偏硬,极有嚼劲,我吃起来十分费事,为了不辜负桑君的好意,我就着茶水,才勉强吞下所有肉片。
吃完晚饭,已经六点多钟,我们要在天黑前赶到曲哇加萨(即桑君一家所在的牧委会,他们的聚居点则在周合)。此前,桑君一直对我说,他的家离拉加很近,只有七八公里。离开拉加,我们沿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大约十几分钟后,在一处岔路口拐入群山之中。这里的山路极为崎岖,且路况极差,大部分路段仍是土路,偶尔有碎石路。路上,经过一座神山“阿尼给多”,藏区的神山大都山体庞大威严,角度陡峭,往往似一尊巨石,山上常常栽有柏树或是小型灌木,并悬挂经幡。安多地区的神山,山名多以“阿尼”开头,最著名者为阿尼玛卿山,此山是雍仲本教的圣地,距果洛州府约八十公里。
在山路上,今日车祸的后遗症开始发作,我紧紧地握住扶手,聚精会神,直视前方,丝毫不敢大意。桑君稍一加速,我便胆战心惊。然而在这样的山路之上,车速其实极慢,平均时速不会超过三十公里。沿着山路与溪流,牧民一户户地散落山间,即便是聚居点,往往也不会超过几户人家。进山以后,手机信号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不久,完全失去信号。这里人烟极为稀少,加之交通不便,外人很少进入此地,桑君告诉我,他们家前年才刚刚在旧屋一旁盖起新的彩钢房,虽然不大,但却费尽力气,单单是运输和搬运建筑材料,便让他的肩膀一连疼了几月。
- 曲哇加萨牧区的山路,拉加。
翻越无数山丘后,我们终于在七点半赶到桑君的家中。他的家在一处干涸的河谷旁,这块空地虽然面积不大,但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平整的土地。
桑君的所有家人都在门外等候,我刚下车,他的父亲便又为我披上哈达。桑君一家四口,家中除父母外,他还有一个姐姐,只比年他长一岁。此处地名为周合,聚居着四五户人家,都是桑君家的近亲,包括他的舅舅、表哥、表姐等。这几家人也都来到桑君家,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同时欢迎我的到来,这使我感到受宠若惊,又有一些尴尬。
桑父将我迎入屋中,便立即端上一大盘水煮牛肉,盘中是一块完整的腿骨,他将小刀递给我,示意我多吃一些牛肉。我刚刚在拉加已吃得很饱,只好如实相告,但桑父的盛情实在难却,我只好表示一定尽力。我割下一块肉塞到嘴中,然而嚼了许久,始终不能下咽,那块肉几乎已被我嚼成橡皮,已无任何味道,但我仍是咽不下去。又嚼了几分钟,我灌下一大口茶水,将肉团冲下了喉咙。肉还未吃完,桑君的表嫂又端来两盘炒菜,我忙说不用,却见她已经为我打好一碗米饭。
桑君的家人大都不会说汉语,他们很难与我交流,只好将我包围起来,打量着我的一举一动,并不时笑笑。我亦不知如何回复,只能报以微笑。在他们的目光包围之中,我显得十分羞涩。桑父一直劝我尝尝桑妈的手艺,并问我味道如何,我无法拒绝,只得硬塞。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那碗米饭终于见底,我如释重负。
这时,我才得空观察他们的房屋,这座新建的彩钢房中的客厅装修十分豪华,而且两张巨大的茶几上摆满各类零食饮料,几乎足够开一个商店。后来桑君告诉我,这是几个月前他们为迎接新年所买的食品,花了几万块钱,吃不完只好这样摆着。
由于这里未通水电,桑君家很少在新盖的彩钢房中活动,只有家中来客人时,他们才会用这座客厅接待外人。因此,客厅中偌大的电视,也仅仅只是摆设。他们的多数活动仍在一旁的旧屋中进行,旧屋的面积很小,只需一座铁炉,屋内便足够温暖,男人们在屋内往往只穿一件短袖或单衣。另外,屋外有一块小型的太阳能板,主要供给照明使用。吃过饭后,我们又转移到旧屋中,开始交流,他们最关心的自然是白天的车祸,知道我并无大碍,众人又开起玩笑。桑君的母亲为我倒了一杯奶茶,这里的奶茶味道很淡,只有微微的奶香与茶香。只要在屋内,几乎人人手中都会捧着一杯奶茶。
下车后,我一直忙于与桑君的家人聊天,还未看过手机。当我打开手机,真如晴天霹雳,这里竟然没有任何手机信号。无聊倒是次要的,没有信号,意味着我将失去与外界的一切联络,一种巨大的恐惧和空虚向我袭来。桑君的家中虽有无线网络,但绝大部分时间中都不灵光,偶尔能够上网时,也只能用来收发微信消息,加载图片都十分困难。我连上无线信号后,大半个小时过去,手机仍没有网络。桑君的父母问我是否需要上网,我连说几遍没事,再等等,但显然他们已经看出我的慌张,便让桑君骑摩托车带我上山,到他的另一位舅舅家中。那是这座山上方圆几十公里内,唯一能够接收到手机信号的人家。
- 左下的聚居点即为周合,在这里聚居的几户人家都有亲戚关系。
- 桑君家一旁的河谷,如今已经干涸。
我和桑君全副武装,包裹严实后便骑上摩托出发。山中的夜色极深,四处一片漆黑,伸手难见五指。车灯照亮山路,反射出强烈的光芒,路上如同覆着一层大雪。我紧紧抱住桑君,随他在山路上一路颠簸。大约十分钟后,我们来到桑君舅舅的家中。桑舅大约早已听说我的到来,见到我后,他并不感到意外。而桑君的舅妈见到我们,则面露微笑,竟显得十分害羞。我们刚刚坐下,舅妈便端来一盘包子和奶茶,桑舅用手一指,说道:“吃。”
在舅舅的家中,手机终于接收到微弱的信号,我赶忙发出消息向家人报平安。我知道自己十分安全,但我进入深山,又失联几个小时,恐怕家人为我担心。这时,我打开手机上的GPS,屏幕显示此处的海拔整整为4300米,看到这个数字,我洋洋得意,自己竟未产生高原反应。蹭网虽好,但需注意时间,天色已晚,我们不好打搅桑舅一家的休息,便起身告辞。离开桑舅家几米,手机再次丢失信号。
回到家中,仍有几人在桑君家聊天。没有网络,每天晚上的围炉夜话,几乎是他们唯一的消遣。众人围着火炉而坐,不需手机,只需一杯奶茶,就可以打发一个晚上,这样温情的画面,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往往越亲近的人,越缺乏交流。不通藏语的我,这时竟感到格外孤独。
夜里,我与桑君睡在同一张床上,与其说是床,倒不如说是炕,只是没有取暖的火炉。进屋时,我按下电灯的开关,却发现并无作用,想要为手机充电,插座亦未通电。上一个没有电源,没有手机与网络的夜晚,我已经记不起来是何时。寂寥的晚上,静得只能看见星星。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夜晚,我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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