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大西北的向往由来已久,希望感受大漠荒原的广袤苍凉,一睹敦煌莫高窟和瓜州榆林窟的绝世壁画。终于在去年12月底,这个愿望达成了。
从上海直飞敦煌的航班有限,于是我们一行四人选择先飞到兰州,当晚再坐火车前往敦煌。
来到兰州的第一件事就是吃一碗地地道道的兰州拉面。拉面确实好吃,但更让我这个南方人难以忘怀的是当地一种叫“杏皮茶”的饮料,用当地的李广杏皮熬制而成。传说,李广杏得名于西汉飞将军李广。据说李广西征来到敦煌,夏日炎炎,将士焦渴难忍,忽然天上飘下彩绸化为杏树,结出了清香甘甜的黄杏,一解众将士之渴。
喝了“杏皮茶”,我们也抖擞了精神,登上了开往敦煌的火车,开始了我们的西北之旅。
无意间发现车厢上的窗帘都绣上了飞天,精致的装饰显得十分用心。本文图片均为 陈汝嘉 图
敦煌莫高窟:百闻不如一见
到达敦煌的翌日一大早,我们便直奔莫高窟。从取票中心搭乘接驳车,需要穿越过一片漫漫黄沙,方能看到掩映在山石中的莫高窟。寒冷的12月底是淡季,游人相对少了一些,游览石窟也能够更加从容。
天气虽寒,阳光却灿烂,天空一片湛蓝。路边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披上了皑皑白雪的素衣之后,透露出一股英挺之气。石窟外粗粝的岩石,直直伸向天空的树枝,粗犷、干净、泠冽,是我对冬日莫高窟外观的第一印象。
光光的枝桠披上了素衣之后,透露出一股英挺之气。
敦煌莫高窟。
来之前在网络上看过太多莫高窟的精美照片,令我心向往之,而当我真的身处在微微昏暗的石窟内,感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山石泥土气息时,我才真正认识到莫高窟的虔诚、精细与脆弱。
在洞窟中常常能看到满壁的千佛图像,它们历经千载岁月而不衰,代表了大无畏的奉献精神。千佛中的“千”,是以“千”喻多,所以窟中的小千佛像有时不及一千,有时更是超出一千。第一眼望去,每个小小的佛像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但仔细观察,其实它们各不相同。画家一笔笔刻画出佛的样貌,并对各部位均施以不同的色彩,在略微昏暗的窟内,营造出了点点色彩的活力。不过因为时间推移、颜料氧化变色,大部分千佛的面目已模糊,只留下了身后的背光以示其灵性。
千佛图像
在这片绘满千佛、本生故事等等的佛国世界之中,人们会感叹古时信众最诚挚的信仰、工匠最用心的描绘以及这些珍贵画作无力抵抗时间侵蚀的无奈。
在石窟外的廊桥行走时,偶然间在外露的山体上看到残余的迦陵频伽壁画。迦陵频伽乃佛教中的一种神鸟。其为鸟身人首的形象,双腿修长,身披双翅,头部常常是菩萨或童子形象。据传其声音美妙动听,婉转如歌,胜于常鸟,因此又名妙音鸟。在佛教经典中,常以其鸣声比喻菩萨之妙音。
残余的迦陵频伽壁画
遥想在敦煌的全盛时期,这里整片外壁绘满鲜艳精致的壁画,那该是何等壮观!
沙漠美景
瓜州榆林窟:黄沙中的文化遗珠
除了莫高窟,我们还特意前往瓜州榆林窟探访壁画。
榆林窟约始凿于北魏时期(公元386年—534年)。在唐、五代、宋、西夏、元、清各代均有开凿和绘塑,进行过大规模的兴建。现存43窟,壁画总面积4200平方米。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受密宗影响,榆林窟有水月观音、密宗曼陀罗等前代少见的题材。
这里虽然没有莫高窟来的有名,但其实壁画艺术与莫高窟高度相似,并且有莫高窟都难以见到的稀缺壁画题材,是丝绸之路上耀眼的文化遗珠。
车出敦煌,一路往东。在荒茫戈壁滩中,意外发现有几只野骆驼在闲庭信步,偶尔低下头吃着地上的小草。当司机说到达榆林窟时,我们满眼只有荒芜的山丘,看不到洞窟的影子,直到师傅指了指下山的方向,才发现此时已经站在山尖。
沿级而下,视觉瞬间开阔,一片峡谷展露在眼前。在历经河水千百年的冲刷,峡谷两侧的崖壁上,星星点点分散着大大小小43个洞窟。而之所以叫做“榆林窟”,是因为此处河岸榆树成林而得名。
在购票处的拐角,工作人员养着一只超可爱的猫咪,叫做胖咪,可谓是榆林窟的萌宠吉祥物。它身后的小窝上,有工作人员的手绘。
榆林窟中,西夏时期的第2和第3号特窟令人难以忘怀。
西夏开国帝王李元昊为佛教信徒,在位时期大量吸收中原汉文化,留下了融合党项民族特色的佛教艺术作品。虽然该王国只存在了190年,最终消失在了蒙古铁蹄之下,但保留下来的艺术珍品颇为可贵。
榆林窟第2窟中,洞窟的开凿沿袭唐以来的覆斗形形制,此窟西壁门两侧各保留了一幅水月观音画像,其绘制之精致实乃西夏壁画原作中的上乘之作。整个画面的主色调以清雅的石绿色为主,冷峻幽远。画中的观音在一片朦胧月色中,身着薄纱华服、头戴宝冠,身后有巨大光轮,悠然靠着山石竹林,身旁流水淙淙,仿佛在聆听世间疾苦、冥思遐想。
水月观音画像。(石窟内不可摄影,图片来源网络)
第3窟建于西夏统治瓜州的晚期,窟内呈现出汉、藏、显宗、密宗相互交融的独特佛教艺术色彩。该窟呈长方形,顶部绘有曼荼罗(坛城),中画五方佛,东壁南北侧分别绘有汉密五十一面千手千眼观音曼荼罗、胎藏界曼荼罗及显宗天请问经变。
其最有名的,便是西壁北侧的《文殊变》与西壁南侧的《普贤变》。这两铺壁画与我们此前看到的繁复多彩的壁画大不相同,是大型的素雅水墨。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在山川云海的衬托下尽显灵动沉静,画风细腻,精美绝伦。
北宋时期,在宋徽宗的提倡下,中国山水画达到了新境界,而这两件罕见的山水墨壁画其实正是西夏吸取中原宋朝影响的最好例证:《文殊变》中,文殊菩萨手持如意,安坐青狮之上,身后远海山川。《普贤变》中,普贤菩萨衣带飘飘,身后山峦层叠,奇峰突起。两铺壁画远景均采用了北宋流行的巨障山水形式,即从山顶至山脚墨色逐渐减淡,突出山形之高远。更值一提的是,《普贤变》中还出现了目前已知年代最早的“玄奘取经图”之一。画中玄奘站在滚滚激流边,双手合十向普贤菩萨礼拜祈祷,身后还跟着一匹白马和猴面行者,此画像比吴承恩的《西游记》还早上300余年。
《文殊变》(石窟内均不可摄影,图片来源网络)
瓜州保存着如此绝美的艺术瑰宝,可见在昔日的漫漫黄沙中,这里曾是一座繁荣的文明古城。如今在瓜州东南五十余公里的戈壁滩上,还静静伫立着一座古城废墟。那就是锁阳城,始于汉,兴于唐。如今的锁阳城遗址虽然断墙残壁,布满沙丘,但基本保存了唐代的形制,在远处的天边,祁连山脉绵延不绝,幽远苍茫。
在锁阳城内望一眼,最显眼的就莫过于矗立在城东的塔尔寺遗址。据说玄奘法师西行取经时,曾在此停留,讲经说法数月。昔日的塔儿寺辉煌大气,现在人们只能靠台基残迹来想象曾经的香火繁盛。唯一保留较好的就是寺院中心十多米高的覆钵式塔,其为土坯砌垒、白灰抹面。
锁阳城塔尔寺遗址
据说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塔儿寺的塔身被俄国人掘开,被盗走了大量经卷及字画,散落的经卷遍地漂零。如今站在塔尔寺旁,让人不禁感慨万千,想起崔颢那句“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再大的辉煌,终究是抵不过时光的湮灭。
水上雅丹:大地与湖水的广袤之力
大西北除了在历史、文明和艺术上令人难以忘怀之外,更有令人折服的壮阔自然景观。
从敦煌开往柴达木盆地中北部的乌素特雅丹地质公园的路特别远,但是沿途风景很美。皑皑白雪薄薄一层覆盖于山上,路边郁郁葱葱的小芒草显露出大西北难得一见的温柔。
我们熟知的雅丹地貌,主要是风蚀作用的结果,大多存在于干旱地区。而乌素特却是干旱雅丹与绵延湖泊的神奇结合。其形成的主要原因是昆仑山北坡的冰川融化,使棱格勒河和洪水河水量增加,经下游向东台吉乃尔湖补给。由于东台吉乃尔湖水位上涨,漫延到湖泊边缘的雅丹,从而形成了独一无二的“水上雅丹”。
“水上雅丹”美景
令人折服的自然力量。
这个时节,在海拔高度约2690米的硕大景区内,只有我们一行四人。这里美丽又孤独,浩渺又荒凉。此处看似是一片冰封的沉寂,实则是大自然最直观的生命呈现,大地的肌理就这样在你眼前,向你展现着这片看似蛮荒之下孕育着的勃勃生机。作为一个南方人,我更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冰层下的根根冰凌。
这里美丽又孤独,浩渺又荒凉。
冰层下的根根冰凌
距离水上雅丹不远处,还有颜色独特的大柴旦湖,这里有个更为形象的名字——“翡翠湖”。
此处原是大柴旦化工厂盐湖采矿队采矿区遗留的盐湖,由于所含矿物质浓度不同,湖水呈现出墨绿、蓝绿、翠绿等不同颜色,且湖水表面光洁如镜,好似一块块冰晶翡翠镶嵌在大地之上,美不胜收。而更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只是站在平地欣赏,以为这片湖泊的美丽也许就仅此而已,但当无人机飞起,俯瞰湖泊的全景时,我们不禁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多么的复杂和精彩,感叹自己的渺小和局限。
翡翠湖
湖水表面光洁如镜,好似一块块冰晶翡翠镶嵌在大地之上。
当天晚上我们在大柴旦迎接了2020年的到来,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这一年的开端会如此艰难,不过人类文明的发展也将如大自然一般,冬去春来,只要怀有希望,我们终将迎来蓬勃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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