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谎言茶楼
(一)东方金字塔(西夏王陵)
坐上副驾位,眼镜哥要阿斌换上降央卓玛的碟。这歌手刚一出唱片,眼镜哥就推荐给了阿斌,告诉他同样唱草原歌的容中尔甲会被取代。一曲《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从号称“世界上最美的女中音”口里,随着汽车冷气倾泻而下,不由得悲从心涌……几支曲放完,车到跨省收费站。
版式设计:《中华奇石》
“在草原就要听草原歌,能从音乐里感知悲戚,方为知音”。眼镜哥话头一转,指着右边的西夏王陵说,“这片大漠里有多少石头宝贝,不清楚;它们发生过什么故事,不清楚;它们将流落何处,不清楚。这世上的芸芸众生,有多少藏龙卧凤,谁又说得清楚?"
然后回过头望着聚精会神盯着车窗外“东方金字塔”的苏会长和丁总说,“如果你们从内蒙古出来没醉的话,回过头咱们再去里面看个清楚。西夏这段历史不见经传,因为成吉思汗西征花勒子模国要西夏出兵协助,西夏大臣回复说,你既然没有实力,何必做大汗?成吉思汗暴怒,亲征西夏。但在城破前夕,死于膝盖上中的西夏毒箭。接下来屠城,比居城更残忍的是不许编写《西夏史》。因此西夏文明只有凄美悲壮的传说和故事。”
眼镜哥往窗外一指,“你们看这桑拿天的戈壁荒滩,晚上天气凉下来,会有不少人打着手电翻石头抓蝎子,手电光照过去,蜴子闪着蓝色的萤光,银川蝎子很名贵。传说西夏的制法是先杀一碗比巴掌还长的千里挑一的蝎子王,剪尾取出完整毒囊,在铸造铁箭头的时候,最后一道淬火工艺的水里面加上毒囊,边粹边由大祭司起坛祭神念咒语。这样淬火后毒药就可以依附在箭头上,带上诅咒的法力,还得继续泡在毒水里七七四十九天,让箭头生出黄鳝皮般的一层毒锈。毒箭比一般的箭长三分之一,擒贼先擒王,用箭当用长,因为造价昂贵,只配给西夏国黄金勇士一人配一支,用于重要的暗杀和狙击,一击不中也别想全身而退,击中后必见自封解无解药。"
丁总是做户外用品的,弓箭他不陌生,店里有一阵子热销过,但终究是城市地方小,怕伤到人而冷下来了。眼镜哥描绘着西夏毒箭,悄无声息地从阿斌的烟盒里,拈了支烟递到丁总手上,丁总吓了一跳,顿时觉得脊梁发麻。
车外很大的道牌提示已进入内蒙古。阿斌介绍到:“这里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喝酒,冬天在外面喝醉了,如果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就会冻死。每年都能看到喝醉了冻死在外头的人,就在那条河上我就看见过。蒙古人喝酒很厉害,喝醉了骑在马上也不会摔下来,马认得路,嘚嘚嘚,会自己把人驮回去。"阿斌往窗外指着——不远处,平行于这条省道,在修银川到左旗的高速公路。
眼镜哥接过阿斌开了盖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几口,接着说,“我知道一个故事,就跟这个地方这段七国灭种仇恨有关,跟咱们石界也有关,是关于一块石头的故事。今天这块奇石还在,你们都亲眼见过。”
这胃口吊大了!接下来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眼镜哥要讲的这个故事,像青萍之末的一缕微风激荡成飓风,将掀起历史厚重皮壳下、尘封了三百年的血与沙。
(二)眼镜哥讲的故事
1.星夜授命
格鲁派风格的利乐海寺庄严沉郁、线条古雅,成群的乌鸦聒噪的声音,弥漫在贺兰山北沟高耸的松林里。这里是从草原到荒漠的接触带,寺庙依托厚厚的山体,山上画着佛像的巨大石头,呯吸着九月大草原清晨的潮气,狼毒花开了。
剩子(活佛给一个孩子取的名字)像一杆黑色的标枪插在地上,天边挂着几颗星星。身后寺庙的后门悄悄关闭,厉风刮过来,像一把从冰块里抽出来的刀割在羔羊腿上。忽然,打板声响起。寅时,寺里早课时间。
剩子把腰带又勒了勒,怀揣着一个沉甸甸、半尺见方、金刚结打的黄锦缎包袱,翻身上马,悄悄地,头也不回,打马疾驰而去,清脆的马蹄声惊得草原鼠兔迅速钻进洞里。被马蹄踏过的狼毒花,茎断瓣碎,不再娇艳,有毒的汁液带着诅咒渗进荒漠。
旷野再次安静下来,几只蝎子钻进戈壁玛瑙堆里,它们的血液是蓝色的。这里是蓝色的蒙古高原,这里是蒙古秘境阿拉善。
昨夜星辰。在上师活佛位干寺庙后山崖下、左旋法螺形状天然洞窟里的闭关房,活佛接过酥油茶,慈悲如洞顶缓缓滴着的甘露圣水,问剩子,“你托起过一碗酥油茶,可你托起过一座雪山吗?雪山冰凉,你的手心滚烫。”
剩子皈依活佛已十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不懂活佛的话。
活佛接着问剩子,“你托起过一块玛尼石,可你托起过一颗星星吗?你站在黑暗中,只有一双手发亮。”
剩子更加不敢答话,头脑空白一片,接着心中涌现十年前的场景,自己身中数刀、头被马蹄狠狠踢中,满脸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他看见一队黄袍喇嘛渐渐走近,走近藏蒙汉交界处、青海湖边,这个被凶悍的蒙古准葛尔部叛军刚刚血洗过的青海和硕特部游牧冬窝子。
2.回忆惊魂
为首的喇嘛三四十岁,他的脸上是沧桑后的辉光,眼如湖水般宁静,骑着一匹白马,马鞍马嚼子都很漂亮,马胸前还带着一双缨穗,十一位徒弟跟随左右。喇嘛慈悲如滴水,伸过手来摸着这个十三四岁孩子的额头,那只手像是冬日里的太阳,伸手不能近,但能暖心,让人浑身都觉得暖洋洋的,他听见一声慈爱的“阿就次曼!”(藏语,意为“可怜的”)然后就晕倒了。他不知道喇嘛触景生情,眼里泛起青海湖边十年前那个月圆冬夜,刀光血影,云谲波诡。
受伤的蒙古孩子醒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他得知自己是在冬窝子里越冬的几百族人里唯一活下来的,上万头牛羊被叛乱的蒙古骑兵洗劫一空。他醒来那天,日落,湖上风很大,众人用干牛粪和枯柴在煮水做斋饭。黄袍喇嘛望着渐渐暗血红的湖水,神思已融入冰冷的湖镜。
一尾小鱼跳动,水面发出的响声,在拍岸的浪声间隙清晰可闻。喇嘛回过头对孩子说,“多么美丽的景色啊,展示着永恒的本体存在。生命的存在多么寂寞,不朽的本体才是超越了动静。”
一瞬间,夕阳的光芒消失了,喇嘛俊郎的面容和坚毅的身影融入暮色,只有他苍凉的声音在吟唱着一首诗:
“用一条弯路完成半生的心事
险些被你牵挂
你的诺言正是
你为来生设下的圈套
挤进我左侧的人善于自杀
从我右侧溜掉的人勤于恋旧
只有输光了所有技巧的人
才会去南山的松林里静静地享福
两山之间的独木桥
你手中的那枝野花掩映着你的前世
你身后却有人左手持刀右手持花地等着我
一个人永远活着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眼镜哥的画外音:三百年后,十世班禅会到这里来祭湖,就在喇嘛站着的地方,纪念那个周旋于大清康熙、蒙古拉藏汗、传说被杀害的五世班禅的诗人弟子。当地导游可能会告诉游客,十一世小班禅生下来舌头上就有一个阿字。这里今天已成为观看青海湖日落的打卡景点,游客住满湖畔,汽车挤满停车场,每晚举行盛大的篝火晚会。在啤酒瓶边上,游客们还能吃到那天晚上的斋饭,一碗蒸熟的青海人参果拌牦牛酸奶。
严重的脑震荡,脸被破相,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眼角划到右嘴角,这孩子危在日夕。所幸喇嘛的心子里有精通蒙医的,以震治震治好了致命的脑震荡。但受伤的孩子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大家只好叫他“剩子”。
喇嘛一行带着已经能够骑马的剩子离开了青海湖畔,剩子皈依了喇嘛活佛。
一行人沿途托钵化缘,从冰雪融化到风吹草低。剩子得知他们已经这样在印度、尼泊尔和青藏高原露宿游历了整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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