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
月,在经历家庭变故,经济崩盘,事业挫败之后,孑然一身从重庆坐上了去西藏的火车,心如止水的平静终究还是被一路遇见的荒凉和有趣的灵魂所触动,麻木的情感又鲜活起来。
为了舒适一点,火车买的是软卧,车厢干净整洁,同行其他三人都是清清爽爽的20来岁的年轻人,两个女大学生结伴旅行,还有一个逃婚旅行的广东小伙,继承家族企业的富二代。
一路上都听他们在各种聊天,天南地北,人生感悟,网络热点,聊得还挺有思想。我们都做了自我介绍,他们不相信我是个四十岁的大叔。
那帅气的小伙不愧是从商的,见我不参与他们的聊天,一直老张老张的招呼着我,偶尔拉着我一起出去吸烟,一会又招呼吃东西,挺有缘分的感觉。
白天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晚上看着远处偶尔闪现的灯光,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而孤独。火车过了格尔木,到唐古拉山时我开始有了反应,心率加速到150多,开始喘气,头也开始痛。
三个年轻人都很关心我这个陌生的大叔,不时问我的情况,我有些感动。我知道这是正常的身体反应,车厢开始供氧,自己也吸几口小瓶装的氧气,慢慢的就适应了一些。
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让我精神一振,吸一会氧气,拍一会照。西藏的雪山总会与南方的雪山不一祥,西藏的雪山带着一种天然的圣洁,尤其是南迦巴瓦峰和冈仁波齐,让人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敬畏。
到了拉萨后,我们四个人就在车站外面简单告别,他们都是报了团和做了攻略的,有旅行社的车来接。而我漫无目的,无人过问,心底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的快感。
也许我的前半段人生在计划和规范的程序中运行得太久,这种毫无目的行程有点意思。我打了个车,司机问去哪里,我说去大昭寺,拉萨我也只知道布达拉宫和大昭寺、八廓街。
在车上订了一个大昭寺附近的酒店,又给师傅说去酒店。到了酒店走路开始有点头晕头痛心跳加速,手机关掉就睡下了,一觉睡到晚上8点。
起来出门买了两瓶小罐氧气,吃了点东西,就去了附近不远的矮房子酒吧,酒吧的调酒师居然和我是老乡,要了双份纯威士忌,听了一会歌,和老板胡聊了一会,就走了。
在街上走着走着想到回去睡不着,又进了另外一个比较热闹的酒吧,只有一个可以坐几个人的桌,老板问我要不要和单身的女客人拼桌,我拒绝了。于是一个人买了很多酒,点唱了几首歌。
左一杯右一杯的喝着,有些醉意的时候,老板带来了三个女客人,没坐了,问我能不能和我坐一起。这次我同意了,趁着酒意,和她们继续喝。喝着喝着,我上了个洗手间后,没跟她们打招呼就走了。
也许是有些醉了,出门后又去了矮房子,老板看见我又去,特别热情,可能也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吧,让我和他还有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客人坐一起,我给他们一人点了份酒,自己双份。
这会我开始无所顾忌的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了,我承认是我压抑了自己的满腹才华和滔滔雄辩的水平,从历史人文到哲学宗教,从音乐格调到建筑设计,幽默生动的牛逼吹得天花乱坠。
那女大学生记得是学电视编导的,我也一顿海阔天空,和她聊得兴高采烈。或许我一看上去就是个有安全感没有攻击力,还有点温文尔雅气质的人吧,也或许是这孩子看出了我深入骨髓的孤独。
她看我喝有点上头了,在老板疑惑的目光中拉着我走了。出来后,她陪着我沿街散步,凌晨的拉萨街头,风很快把我吹得开始清醒。我对她说你不怕我是坏人,她说你像个大哥哥,能有多坏。
清醒后,我又变得沉默。她挽着我的手,说她是第三次一个人来拉萨,对这里很熟悉。反正这个清秀漂亮的孩子感觉很亲近,也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忧伤。我问她想不想再去有本地特色的那种地方坐坐。
她说可以。于是就去了容中甲尔演义中心,互动氛围不错。那晚不知道点了多少酒,献了多少哈达,起初我们两个人,后来坐了好几个人,都是本地人,我前后左右拉来的。我送旁边客人的酒,他们献哈达,也给我们送酒。
疯狂起来的落寞大叔,有时确实有点可怕,那晚一直疯到凌晨五点才回。走出中心,我给那孩子买了些吃的,打了个车让她回去休息,我也打车回了酒店。
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头昏脑胀躺在床上,有种强烈的罪恶感,我开始怀疑我到西藏干什么来了,是来喝酒放纵?是来醉生梦死?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我又开始无法原谅自己的失控。
起床后,去玛吉阿米吃了点东西,对这个地方无感,就没有什么说的了。然后就去了大昭寺,我希望在那里可以卸去我灵魂的枷锁,获得某种洗礼。
大昭寺人来人往,我一个人走走停停,在庄严的氛围中内心开始发生变化,走到核心区域,看着虔诚的人们跪拜在一个神像面前的样子,有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导游说这是接受众生忏悔和赎罪的相。
我默默的站在那些下跪的人们后面,闭上眼睛,所有的情绪和记忆,所有的委屈和负罪,瞬间涌上心头,理性崩溃,泪流满面,有种要失声痛哭的冲动,有种渴望被宽恕包容和爱的虚无感,我一边努力压制着自己,一边情不自禁的哭出了声。
能跪在那里,站在那里的人,没有谁笑话谁脆弱和矫情,都是渴望宽恕和爱的人,不管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们都希望在一个自己主导的仪式中诠释和实现。我就这样在那儿站了五分钟,获得了短暂的释放和寄托。
走出大殿上到楼顶,我在走廊上坐了一个下午,看着熙熙攘攘开开心心拍照的人们,我知道我的西藏之行已经结束了。之后几天,去了布达拉宫,扎什伦布寺,罗布林卡,林芝,纳木错,圣象天门,洋湖等地方。
这些地方都没有再触动我坚硬的内心和冷冻的情感。一路上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他们大都是单身出行,每个人都微笑着面对陌生人,彬彬有礼和轻言细语的交流,显得友好和平静,各自都把内心的悲苦藏在不经意的迷茫的眼底,仰望苍穹,或低头凝视。
如果说青春岁月对西藏的向往,是基于文艺青年的理想主义,诗与远方,那这次成行是有关自我救赎,如何理解生与死的问题,尝试在那些圣洁的画面和语境中获得解脱的勇气和力量。
去了西藏,才知道,再友好和亲切的路友,都不必留下姓名和联系,人生的偶遇都是某种必然,见了,散了,忘了,皆是缘分。
去了西藏,才知道,那些孤独远行的灵魂,善良而脆弱,他们渴望宽恕和爱,渴望理解和包容,他们试图通过忏悔和告别,获得感动和新生。
去了西藏,才知道,这个世界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人,是自己,最难以放下自己的人,还是自己。去了西藏,才知道,如果有机会,还会再去,一个人的朝圣路,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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