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峰顶——2019长江源志愿者行记

谨以日记记录下2019年8月的一些日子。

掐头去尾，往返路上不表。

2019年8月15日，格尔木

早上7:00，在酒店对面的拉面店吃一碗牛肉面，前往“绿色江河格尔木青藏绿色驿站”，今年最后一期“长江自然生态环保课堂小讲师”第一天的培训即将开始，这是绿色江河首次面向青少年的志愿者活动与自然观察和体验。

来自深圳、杭州、上海、无锡、成都等地的小朋友和他们的爸爸（妈妈）很投入地参与着一项项内容。

我是来打酱油的，但不能吃闲饭，于是到厨房帮忙给同学们准备午餐。

一菜一汤一饭，绿色江河志愿者的日常标准，小朋友也不例外。

正在认真画画的老太太，是寒大夫，绿色江河的老志愿者，二十多年了，从没间断过各种活动，高原病专家，有她在身边，志愿者们都安心。

午饭后，杨欣老师从长江源保护站下到格尔木驿，家长们围着签名拍照。

下午两个老外来拜访绿色江河和杨欣老师，也是做环保公益的，他们的目标是“可饮用的河流”。

晚饭时，家长们邀请到杨老师和佳佳一起，借这个机会听杨老师讲他的环保历程。吃饭的照片就不上了，上几道当地菜。

2019年8月16日，格尔木——西大滩

早上6:00起床，大伙儿分乘两辆车，上青藏公路。起得太早，小朋友们似乎还没睡醒。

沿途观赏昆仑山冰川、国家公园及可可西里世界自然遗产地风光、观察高原野生动植物。

体验青藏绿色驿站志愿者的生态保护，如垃圾分类、向游客宣传等。

在昆仑山绿色驿站，有小朋友高原反应，经过商量，要撤下去，车子的座位调配不过来，于是到公路边拦车，终于一辆皮卡同意带人下去，我们连连感谢，师傅说：“都是一家人。”这车是可可西里管理局的，对绿色江河自然熟悉不过。

晚饭时，我建议邀请绿色驿站的志愿者过来一起吃，这是我个人的习惯，驿站的生活条件算不上舒适，高原做饭又比较艰难，加上现在的志愿者多是大学生，没怎么吃过苦，因此希望找机会让他们改善一下生活。

是夜，住西大滩。

2019年8月17日，西大滩——唐古拉山镇（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

早上6:00起床，沿青藏公路向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走去。

西大滩的海拔高了，昨夜没睡好。

一天的赶路，青藏公路的路况不好，中巴车比小车更颠簸，一路辛苦不表。下午三点过，到达保护站。

是夜，住保护站。

2019年8月18日，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

早上7:00起床，开始按照保护站的规章制度作息。

7:30早饭。

8:00开始整理保护站内务，打扫卫生。我正在拖地，被保护站管理员制止了，“上来第一天先不干活，休息为主。这是规定，不管有没有高原反应。”他对我说。

多年来的高原工作和生活，绿色江河积累了很多经验，并整理成规定规则，保护每一个到来的志愿者。

动手的事先不忙做，动动嘴没问题，于是前去接待游客。一些游客到院子里的雕塑前拍照留念，却不曾留意保护站里面还有展厅，便主动上前打招呼引导到展厅，给他们讲解。

你会遇到风格各异的游客，当天有一位骑摩托车环游的，大连人，五十来岁了，出来两个月，这趟行程里，包括去巴基斯坦徒步。

2019年8月19日，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

“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打呼噜了。”同屋的志愿者颢哥对我说。确实昨晚是出门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火车上睡不好，格尔木太干燥，保护站比西大滩海拔还高，不过昨晚睡前吃了两颗药（布洛芬和丹参滴丸），睡眠好多了，必要的时候还得借助外力。

今天开始干活，维护漏水的房顶，接待游客，中间有牧民送废品过来，回收整理。

又遇到一位大连游客，退休军人，出来35天，把这趟自驾作为六十岁的纪念，拉着志愿者们合影。他还建议：“一路过来，青藏路两边垃圾太多，靠你们宣传还不够，政府应该采取更严格的手段，在每个检查点给司机发一个垃圾袋，在下个检查点回收，如果垃圾袋丢失或者没有装任何垃圾，罚款。” 这主意不错！

2019年8月20日，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班德湖

早上有河南出来自驾游的老两口捐款并带走一袋垃圾。

上午，土旦驾车带颢哥和我到班德湖（地图上名字叫奔德措切玛），路上看到形状奇特的一座山——斑德山，（班得或奔德是藏语，行脚僧的意思），这是当地人的神山。

在一个岔路口遇到两位问路的藏民，他们要去的那户人家还有30公里远，走错了跑半天才能遇上人问路。

路上遇到各种野生动物，每次出去野外，志愿者们都要做野生动物观察和记录。

那头一瘸一拐的野驴应该是受伤了。

班德湖观测站有三个人，两个志愿者，一个中科院的研究生，女孩子，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没出去过，研究对象是斑头雁。我们上来换防那两个志愿者。

刚到观测站，他们告诉土旦给杨欣老师回电话，但一直没信号。这个地方一天中有那么一两个时间会有信号飘过来，不过随时就飘走了。

不一会儿，刚出去的高歌又赶回来了，他到站上接到消息，换土旦回去，坐下午五点过的火车去西宁，参加雪豹国际论坛。

2019年8月21日——24日，班德湖

原计划在班德湖待两天就回保护站，土旦一走就只有等他回来再说了。

从2013年开始，绿色江河就开始在班德湖观测保护以斑头雁为主的野生动物，最初住帐篷，两年前拿到赞助，建了集装箱拼成的屋子，布置了为数众多的高清摄像头，拍摄了大量的影像素材，目前正在整理资料，准备做成片子。

再过一段时间，天气变冷，在班德湖歇息的鸟类都要陆续飞走了，志愿者也要撤下去了。

没有信号，没有外人打扰（只有一天下午来了一辆车，下来三个人直奔我们而来，到了一介绍，原来是土旦的哥哥，他们是当地的牧民，还是政府授予的湿地保护人员，过来做调查。）也没有野生动物闯入，因此每天除了维持基本的生活需求外，于我，就是看看书发发呆。

从保护站带了一本阿来的《大地的阶梯》，读这本书的目的是前段时间刚去过凤凰，准备写一篇游记，我想看看一个藏族人从外面再回到故乡，有什么样的感受，是不是有别于沈从文在离开凤凰后写故乡的语气。如在西宁请我们吃饭的老志愿者晓华老师讲的：“在高原，不仅行动缓慢，思维也会变慢。”看几页我就合上书，看看不远处的班德湖，发发呆。

其实，这次的高原反应不如以前来的时候那么强，杨欣老师在格尔木也这样讲，这几年明显的雨水多了，气候湿润了，一个月后看到一篇文章，说到西北气候变暖变湿润了，直观的感受如此。

竺可桢先生总结出来的物候学规律，契合中国历史进程中的王朝兴衰，几年前我认为气候变暖有可能对人类产生未可知的威胁，但是如果在可控的范围内的话，对于中华民族，有可能迎来又一个盛世。有兴趣的话，把两条曲线放在一起比对一下吧。

这时，我记起北岛的那句：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且让我们轻松一下，诗意地去感悟：气候变暖、海洋决堤、陆地上升。如同诗人对现实的——《回答》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24日下午，土旦终于来了，带上来食物补给，不过把重要的肉漏掉了，中午我已经是用午餐肉做了个简版罗宋汤，看来他们要吃几天素了。

2019年8月25日，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羌足山、土旦亲戚家

今天去羌足山检查红外相机。之前有牧民说在一个山洞发现雪豹踪迹，一周前土旦他们去布置了相机，希望能有发现。

路上，土旦带我们到他家，一个大家族，四世同堂。喝了一阵酥油茶，辞谢，继续向目的地出发。

爬上羌足山，远处的湖就是玛章措，西藏管辖地。

背后就是被雪豹咬死的小牛。

查看了三台红外相机，可惜没有拍到有用的照片，重新设置好后继续放置在这里观察。

回去的路上，土旦一拐弯，带我们来到一牧民家，还是他家亲戚——外甥女婿。介绍一下土旦家，他家有24万亩牧场，骑马走一圈，一天走不完，这个村上到处都是他家亲戚。

听说我们还没吃午饭，主人给我们盛上酥油茶和风干羊肉，女主人和女儿忙碌起来，洗葱、切肉、和面，原来是包羊肉包子。我也上前帮忙包包子。

男主人把牛粪炉子烧旺，包子上蒸笼，一会儿香味在帐篷里飘散开来。包子蒸好了，羊肉里只加了点葱，货真价实，真香！别问那顿吃了多少个包子，我不是最多的。

茶足饭饱，我们打道回府。在路上，土旦讲起春节期间和志愿者去藏民家拜年，那种日子真让人羡慕，有一年招募“两个人的冬天”志愿者，放了几张照片，结果报名的人暴多。我还是不写出来好了，免得增加工作人员和面试官（包括我）的工作量。

刚回到沱沱河大桥，见到杨欣老师和一干人，他们正要出发去班德湖，副部、副省和州里、市里来人要去视察班德湖。从格尔木开车上来，路上堵车，走了大半天，晚上又要坐火车返回，只为到班德湖匆匆看一看。

他们要了解民间环保行动，民间环保也需要他们的支持。

2019年8月26日，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

此日不表，干活，维修保护站大门，接待游客。

中午饭时发生一个小插曲，一群牦牛闯进了保护站，大家伙放下饭碗赶牛去。

2019年8月27日，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班德湖——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

原计划29号下撤，刚好遇上开学季，买不到车票，于是决定提前一天走。这天一同去班德湖接高歌和那位待了快两个月的研究生。快到观测站的时候，看到远处有一辆车，杨欣老师说那辆车陷住了。到了驻地，多出来两个人，正在吃泡面。果然是他们的车陷进去了，昨天傍晚的事，两个牧民在车上住了一晚，早上看到观测站，徒步过来求助，低于零摄氏度的夜晚待一晚，两人又冷又饿。

等他们吃完泡面，我们给这辆老爷车加上油，带上铁锹，去帮他们拖车。这车虽然年龄大了些，“廉颇老矣，尚能饭”，一轰油门，陷了一夜的车重获自由。

在班德湖做最后一顿饭，吃完午餐回到保护站。

按照老规矩，即将离开的志愿者（主要是已经指养家糊口的那些）要请大家吃一顿告别饭，杨欣老师不赞同到镇上馆子里吃，建议用请客的钱去买一些食材回保护站做。买了牛肉和鸡肉等等，我打算给大家做一个辣子鸡丁和番茄牛肉汤，外加一个油酥花生米，辣子鸡丁里放一些，留下的他们早餐下稀饭。这些菜钱不记在保护站账上，因为志愿者的生活保障费用是捐助的，能省则省，正餐都是一菜一汤，买肉只买猪肉，因为比牛羊肉便宜实惠（别拿这一段时间猪肉价格疯涨来说）。

做好菜，杨老师让我在同一个位置留下影像，他说上个月照片里的这人做的红烧肉是志愿者中做的最好的。也因此，我就不做红烧肉了。

一大锅汤，有人一看，认为要吃两三天，结果只吃了两顿，说话的那人喝了六碗。吃饭间，有人对他人说：“这么好喝的汤，你知道吗？居然只放了盐。”做菜嘛，本来就是简单的事，搞那么复杂干啥？据说有人让爱因斯坦给他的科研论文给些建议，爱因斯坦看了看，很快告诉他有问题，那人以为爱因斯坦糊弄他，爱因斯坦对他讲：“因为你的结论太复杂了。”

2019年8月28日，长江源水生态环境保护站

今天坐火车离开。

每天只有上下行各一班火车在沱沱河停靠，正常是下午五点过到站，结果我们离开保护站又返回，那天火车晚点两个多小时。

回到保护站吃过最后一顿饭（本以为午餐是最后一顿），杨老师再送我们到沱沱河车站，差不多又等了大半个小时才挤上火车。

夜晚降临，青藏高原渐渐冷下来，站在小小的候车室里，杨老师聊到他参加“长漂”之前的生活，因为在山沟里上学才有机会跑遍周边的大山，趁着读书的空隙去到很多地方，到每一个地方如何找到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以便节省住宿费，等等。对于很多人那是天方夜谭，比如三十多年前的“长漂”。

“我的很多同学，都退休了。”杨老师说。

夜色已深，我们上了火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