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著新 文
黄河从海拔三四千米的青藏高原巴颜喀拉山纳涓流成大河,在传说中的星宿海里汪洋恣肆,与浩瀚星空凝视,神望。之后撇下丰美的高原草甸,一路向东,在大地上切割出近百米深的河沟一泻而下。跌落到兰州谷地时,黄河的海拔已到了1300米左右,在巍巍皋兰山下,黄河一衣带水貌似温驯平缓,实则内敛着狂暴的野性。而进了桑园峡,它的率性与蛮野则一下展露无遗。如果你有机会走上桑园峡里崇峦叠嶂的青石奇峰,看这一条黄龙,一刻都没有停息的在山谷里咆哮,狂奔。伴随在黄河侧畔的,是一条时隐时现的长城和山巅上至今还有迹可寻的数座明代烽燧。它们就像是这世界的眼睛,烽烟燃起的时候,便能掠过长空,洞穿千里,告诉河谷里生存的人们世界的不安。明长城穿过金城沿河而下,黄龙在沟壑里奔流,长城在山脊上攀越,两条长龙过桑园峡谷,经什字川堡,在糜不老墩和北瘩疙古烽隧的注目下,入大峡、乌金峡,一路狂奔,进入西夏平原。在腾格里沙漠的边缘,黄河信步进入河套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舒展身躯,恣意畅行……
兰州什川盆地 张金德摄
上河坪生活的人们,早在筏客的嘴里听到过黄河的古今。千百年来,生活在青藏高原乃至甘肃河州兰州等地的筏夫们,早就借助这天地间的一条黄龙,用牛皮和羊皮筏子,从上游运输木材粮食和各种货物到银川包头等地。什字川里的老先人们说起大木筏在桑园峡里与惊涛骇浪搏击的场景,那份惊叹与骇然,如同见到天神一般。但是上河坪的人始终是平静安然的,他们祖祖辈辈与大河为伴,日日夜夜枕着黄河的涛声入睡,早已看惯了峡谷流浪的野性与险峻,他们天天看河,睡河,吃河,游河,戏河,河就是他的血,他的肉,他的肝,他的胆,就是他们生命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人与河,早已在日月星辰的佐证下,融为一体,梦绕魂牵。
我去过无数次上河和下河,特别是上河里的人家,有些就安在悬崖的顶上,与河道咫尺相隔。胆小的人走到屋后去看一眼,悬崖下的河水波浪滚滚,漩涡一个连一个,看得人头晕。有一次我在一户人家的院里,站在屋边的悬岸上看脚 下的黄河,青石铸就的岸如铜墙铁壁, 静水深流,波澜不惊,水与岸上屋舍仅隔数米,我为这河居人家惊叹,想这上河人生活得原来如此奢侈,一圈黄河就是他家的围墙,经年不息的河水,从上河人呱呱坠地到漫长人生,直至驾鹤西游,河总会为他们吟唱深情的歌谣。我还惬意遐想,如果那崖畔的土屋没有墙壁,住在里面的人一个翻身,可能就会滚落在大河的怀抱,扎一个猛子,和河里的鱼儿来个拥抱,然后嬉戏着激流玩够了上岸 。
上河人与水,不就是蛟龙与水嘛!这里生活的人们,上山如虎,下水如龙,他们在山上养羊,在水里摸鱼,在桑园峡谷里歌唱,喊一嗓子,声音带着山水的回音,传得老远。我从一位上河牧羊人的小视频里,看到他站在万仞高山之上拍摄的视频,看得我血脉贲张。那是他在高峰之巅一个叫鹰嘴巴尖的地方,黄河流过一道山弯,那山如一只雄鹰俯首饮水,鹰勾嘴的形状惟妙惟肖,十分传神。在一个会当凌绝顶的地方,上河里的羊户长俯仰天地,看黄河峡谷奇观,如龙在天,得山水意趣,享奇妙人生,心旷神怡。上河人这种陶醉于大自然,生龙活虎,恬静美满的日子,怎不令人羡慕……
上河坪的挂壁人家紧挨黄河峡谷,崖边就是高山,没有多少平坦之地。于是上河人就在那石缝里填土造地,然后抽水上岸浇灌。就是在这样的山峡河畔,远望如巴掌大的土地上产出的瓜果,却是皮薄肉甜水大,十分讨兰州城里的人喜欢。石崖上土层薄,碱性大,阳光充足,通风好,这给了作物惬意舒适的生长空间。上河坪的桃子早熟,甜度高,品相鲜艳,吃一口汁水四溅,美死个人。上河的香水梨冬果梨皮薄肉嫩,比川地里的风味更胜一筹。
这是黄河的造化与恩赐。
更让我惊叹的是,我在上河坪人耕种的田地里行走,无意间发现,在桃梨掩映的土地上,时不时就会看到一个个偌大的巨石,这些巨石是当地村民在平田造地之中无法搬走的石头,它们形态各异,如苍龙巨虎,像巨犀鹰隼,千奇百怪,妙不可言。在这样的土地上耕种,置身于自然的园林当中,做一辈子农夫,也是一桩美事。
我去上河坪的次数多了,就认识了不少上河坪的人,加了他们的微信。有一天,有人就从微信上发给我一幅照片,说是在河边发现的,只见照片上一条巨石神似蛟龙吸水,龙身首毕现,正专注卧于水边,神态宁静祥和。还有一次,一位上河网友发来他捡的奇石,居然也是一块墨玉龙形。网友说河边偶遇,欣喜不已,抱回家珍藏。看这份寓意机缘,都来自桑园峡中,也是一份奇缘。
桑园峡,原本就是一条不平凡的峡谷。峡困蛟龙,原是这峻岭高峰绊住了黄龙步调,是这桃园仙境令之难舍。桑园峡里的黄河,就这样急急慌慌,又折身转头,恋恋不舍,一步一回首的向前腾挪。河的心思,只有山懂,树懂,上河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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