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深处最后的骏马

这是一块积淀着深厚历史的土地。3000年的历史养分，把这片神奇的土地滋养得格外丰腴、靓丽。魏巍祁连雪峰白云缭绕，平展展的草原上各色野花静静地开放。

牧人骑着骏马在苍穹下高歌，是历史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一年年延续的主题。历史能延续多久，牧人悠扬的歌声就响彻多久，直到天荒地老。马牛羊是这片土地的图腾啊！3000年的时光，人们就这样崇拜过来，目光里是雪山水一样纯洁澄澈的虔诚。

从祁连山麓仔细端详这块被近代叫做山丹军马场的草原，犹如面对一块色彩斑斓的画布。绿油油的草地，金灿灿的油菜花，巍然屹立的雪峰，那么和谐地出现在这块硕大的画布上。

这片草原是世界历史上最古老的。丰饶的水草养育了最初的骏马，也养育了这片土地上古老的历史。

就在3000年前的某个早晨，一个牧人和他的马匹出现在草原上，一曲高歌，历史的大幕就在那一刻被徐徐地拉开。

从此，一匹匹体格彪悍、疾行神武的骏马从这里走向战争，驶向历史；从此，王朝更替的政治神经和这片最初的蛮荒之地紧紧的连接在一起了。

除了牧人的歌声，金戈铁马也滚滚而来，时不时地眷顾这片宁静祥和的草原。丰美的草原在历史的长河中，绽放着异彩，也凝聚着战争的风云。当膘肥体壮的战马奔驰在草原上，如流动的彩云，足以让野心勃勃的统治者心花怒放的时候，这片草原所聚集的战争能量就不可遏止地爆发了。

年复一年茂盛的水草，滋长着年年不息的边关战争。狼烟蜂起，战火纷飞。封建政治神经因为雄健的马蹄声被扯得剧痛。

当那个阴雨天我们做客这片草原的时候，汉武帝的文功武治早被书写进历史书里，而在这片草原上指挥王朝铁骑，痛击匈奴的霍去病将军，早已在历史的深处辉煌。

那是汉代历史上的一件盛事啊！当战败的匈奴人哀号“使我妇女无颜色”的时候，战功卓著的霍去病班师回朝，该是怎样的意气风发、风光无限？

用战争平息了困扰汉代许多年的边关战争，用隆隆的铁骑宁静了狼烟不息的帝国的的天空。在这片古老的草原上，曾经演绎了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也记录了用战争抑制战争的经典范例。

在大草原西侧，一座荒草丛生的低矮的山岗上，散布着不少的荒冢。那是一座没有树木的山岗，成了汉代反击匈奴战争阵亡将士的栖身之地。2100多年了，这些战争的骄子成了西北旷野上孤寂的灵魂。生前他们枕戈待旦，向往胜利的凯旋，阵亡后，听猎猎西风劲吹，望茫茫苍穹低垂。荒冢旁，一丛丛直刺天空的芨芨草如利剑，可是长眠于此的帝国将士生生不息的信念？

我们循着历史的踪迹，却闯进了无边无际的油菜花的世界。油菜花开得正艳，金灿灿的油菜花覆盖了这片古老的草原。千年草原因此而更加妩媚。油菜花像一块硕大的彩色的幕，掩映了一段冲锋陷阵、血雨腥风的历史。油菜花的海洋里，散布着不少放蜂人低矮的帐篷。我们下车小憩的瞬间，从道路两旁的油菜花地里，一阵阵甜甜的蜜香沁人心脾。小蜜蜂嗡嗡地歌唱，愉快地忙碌着。

古老的历史忽然在这里消失了。雪峰依旧，马蹄声却不再。曾经弥漫着硝烟的天空，此刻响过清亮的鸽哨。和平与宁静重新降临于这片肥沃的土地。昔日的草原已经转型成为现代化的农场。一棵棵茁壮的农作物威风凛凛地站立在昔日的草原上，和油菜花共同营造草原不曾有过的美丽。

经营这片富饶农业的是牧马人的后代。他们已经从马背上走了下来，立足于肥沃的泥土，在祖先扬鞭驰骋的草原上，用锄头和汗水书写新的历史。

大型喷灌机械在蓝天下犹如巨龙一般，在昔日的大草原上耕云播雾。牧马人的长鞭在墙角寂寞的倚着，好像冬日里斜倚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人，生动的故事和辉煌的往事只能出现在悠远的回忆里。

现代农业的脚步正在草原上雄健地迈进，草原，从战争的硝烟里淡出，走向宁静与祥和。

我们的脚步停在了一个放牧点。这是一块开满了野花的草场，草长得很茂盛。白色的花，红色的花，蓝盈盈的花，在茂盛的草丛里恣意地开放。那些矮小的灌木也正处在繁华期，指甲盖大小的花连成一片，无边无际。

草场的围栏里，牛悠闲地吃草或者静默地向远方张望。没有看到像云朵一样奔腾舒卷的马群。心里不觉有些怅然。

山，还是几千年亘古不变的祁连山，风，还是曾经让汉帝国战旗猎猎作响的高原长风，时光的流水却已经把一段轰轰烈烈的历史漂泊得很远很远。我们所面对的是一个清晰的历史的背影。

我们在草原上席地而坐。旁边是沸腾的大锅，锅里煮着新鲜的牛肉。牛粪火苗烧得旺旺的，如那段猎耕时代风餐露宿的岁月。捧起大块的牛肉咀嚼着，我们恍惚走进了那段越去越远的历史，风吹草低处，骏马奔驰，牛羊遍地。一时间，我们成了那段历史的主人。

这片草原孕育了体格强壮、彪悍勇武的山丹马。草原因为骏马而驰名世界。如今，草原成了历史的一个闪亮的符号，记录着曾经，述说着往事。

酒至半酣，一位牧人牵来一匹马。马并不高大，比想象中的骏马差远了，这是牧人放牧骑的马。牧人跨上去在铅云低垂的草原上疾驰而去。马跑得很洒脱，在草场上打了几个来回。马高扬的鬃毛，使我想起了风中呼呼作响的战旗。

草原，成为我们记忆里的一个象征，战争远离了这片土地。骏马呢，那些曾经扬起战争烟尘的骏马哪儿去了？它们从3000年前的历史深处一路疾驰而来，在汉代的营地，宋唐的边城，明清的大漠，以威武之姿肩负起保家卫国，抵御外侮的神圣使命。而今，如一阵风穿过历史的空间。

我的内心在有些失落的同时，也升起缕缕庆幸。一个骏马奔驰、烽烟四起的时代结束了，世界归于和平欢乐，这不正是从古到今的马上健儿所追求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