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庚子年入伏那周,我来到祁连山北麓,7月13日~16日,4天时间里,在平均海拔3600米的山地走过约80公里,从甘肃肃南县(裕固族自治县)皇城镇,穿越祁连山冷龙岭,来到青海省门源县(回族自治县)青石嘴镇,实现了心中的一个念想。
祁连山,不知什么时候潜入心底,当微信群里看到户外队准备穿越祁连山的消息,像一个引信被点燃,一张封存的底片被显影,那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瞬间被激活——穿越祁连山,我决计走一遭。
在这里,穿越扁都口,张骞出使西域,法显西天取经,大业五年“超级驴友”隋炀帝杨广击败吐谷浑举行“西域27国大PARTY”。在这里,穿越乌鞘岭,霍去病大败匈奴,玄奘踏上漫漫征途。走一遭,不仅仅扁都口、乌鞘岭,这些历史一再提到的地方和发生的故事让人神往,更有雅尼作曲的《河西走廊之梦》那深邃苍凉神秘的乐曲,不断在耳边想起不时召唤。也还有,家父是青藏铁路、兰新铁路的筑路人,在这里,有家父的足迹。
计划穿越的祁连山冷龙岭段,位于河西走廊中段,西连扁都口,东接乌鞘岭。冷龙岭主峰岗什卡,海拔5254.5米,雪线之上终年积雪覆盖,银光闪闪,冷峻逼人。穿越中,她是地标,她是指引,疲惫中给你力量,给你慰藉。穿越过后,银光熠熠的岗什卡峰,成为心中穿越祁连山之行永远的标记。
☆7月11日~12日,晴。抵达穿越出发地—皇城镇 ☆
美丽的夏日塔拉草原
7月11日晚,随队友老王、侯哥踏上西去的列车,7月12日中午时分抵达武威站。正值疫情期间,威武虽处偏远的河西走廊,但防疫工作一点都不马虎。出站时,佩戴口罩,查验身份、量体温,扫码登记,一一按要求做。出了站,与打前站队友接上头,简单吃了午餐,去超市拾遗补漏添点补给,就搭乘公交汽车,前往徒步出发地——张掖市肃南县皇城镇。
这个皇城镇,属于张掖市肃南县的一块“飞地”,但是离武威更近,所以火车坐到了武威。车子离开武威,晴朗的天空下,戈壁发出晃眼的白光,公路连着土路,路面激扬的灰尘,让人立刻感受到烈日下充斥的干燥。放眼南望,灰褐色祁连山连绵不绝,寸草不生,冷峻狞厉,除了车子驶过带来的声响,周围一片寂静。接近山脚时,眼前有一条河流过,散落在河边人家和庄稼,给寂寥的大漠增添一抹温情。
车子进山,爬上一个坡,拐过一个弯,蓝天白云下,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草原。刚才冷峻的高山披上绿毯,翠绿而明亮,山色柔嫩,山形柔和,绵延起伏。云彩低得似乎伸手可以摸到,阳光穿过,似绿毯上绣下的暗花,天地之间一下子变得十分浪漫,车上的人们兴奋起来。“这就是夏日塔拉草原,皇城镇到了。”后座一位女士知道我们来徒步,热情地给我们介绍道。
夏日塔拉草原,曾是成吉思汗后裔、永昌王阔端封地。永昌王在此避暑和牧马,故又名“皇城草原”。“我们这里很美,就是缺乏宣传,知道的人不多,你们外边来可以帮我们宣传宣传”,女士言语中透着自豪。心中暗想,蒙古王真会选地方,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夏日塔拉”裕固族语“金色草原”的意思。夏日塔拉被中国地理杂志评为全国最美六大草原之一,东西长约95公里,南北宽约72公里,由五百万亩形态各异、姿态万千的高山灌丛草场、草甸草场和草原草场组成。
徒步穿越的出发地皇城镇,就坐落在夏日塔拉草原。约莫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下午5点多钟,我们来到海拔2300米的皇城镇。
☆7月13日,多云转小雨。圆领达坂~蓝天门☆
圆领达坂狼毒花
清晨6:30出发,大轿车载着队员驶出皇城镇,在山间公路蜿蜒爬升,一个来小时,到达海拔2800米叫圆领达坂的地方。这是一片高山草原,晨曦中狼毒花正在开放。从这里开始,就要开启四天的祁连山穿越之旅了。
领队联系到了当地一辆皮卡,先行一步把队员们的重装径直拉到30公里外营地,让远道而来的我们轻装开始第一天的徒步。今天全天都在脚下的百花掌高山草原上行走,宿营地是百花掌南端的蓝天门。从大轿车卸下装备等待皮卡的时候,大家兴致很好,在这个狼毒花盛开的起始地拍照留念。这时候,我有机会挨个打量穿越的队员。本次穿越一共17人,9男8女,大多以“60后”居多,平均年龄估摸不会低于50岁。
晨曦中,只见一丛丛绿草在风中摇曳,掩过脚面,有30~40公分高,顺直生长并不分叉,草地顶端直直地竖立一簇玫红色的花梗,花梗撑开,绽放出一枚枚五瓣白色的小花,花梗全部盛开后变成一个粉白色花球,有乒乓球那么大。一眼望去,玫红的花梗和粉白的花球,红白相间,从眼前一直铺到远方——这就是狼毒花了。狼毒花花型简单,气质朴实,并不艳丽,让人很难和“狼毒”这个字眼联系起来。
狼毒花,多年生草本植物,其根、茎、叶含大毒,因此牧民们给它取了这个“恶名”。狼毒花生命力旺盛,根系发达,吸水性强,高原干旱和寒冷的气候奈何不了它。因为拥有抵抗恶劣环境获取资源的“超强能力”,狼毒花生长地方,草本植物难与之竞争。高原过度放牧,生态蜕化,其他物种少了,狼毒花就乘虚而入,连片疯长。盛开的狼毒花,是生态趋于恶化的潜在指标。
在一些地方,狼毒花被视为草原荒漠化的“警示灯”。有人说它比狼还毒,其朴素低调的外表下,预示的是恐惧和死亡。狼毒花,草原退变成沙漠的最后一道风景。
狼毒花,想说爱你不容易。
百花掌敖包
天气多云,不时露出片片蓝天,早晨草原上空气清新,凉爽宜人,对于徒步来说,是个不错的日子。8点出发,队伍慢慢拉开,洒落在起伏的草原上。放牧的大路从脚下一直伸向远方,憋了两天的双脚一下子解绑了,大伙迈开双腿大步流星地走起来,不时有牧人的摩托车和汽车从身边驶过。在海拔3000米草原上行走,开始的半个小时,大家走地很快,好像暗中较劲的意思,似乎并不觉得高海拔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走过约1个小时,上了一个坡后,路左右迎面两个敖包。往左看,离地足有一人多高木桩,木桩上架起一个两人不能搂合、五色彩带裹缠的经筒,经筒上竖着一面三刃钢叉明光闪闪。往右看,尼玛堆上竖着的一根木杆高高撑起条条经幡如同伞盖,五色经幡迎风呼啦啦作响。
左面是蒙古族敖包,右边是藏族鄂博。
敖包源于蒙古草原,多用石头或沙土堆成,最初是辽阔草原上道路和境界的标志,起指路、辨别方向和行政区划的作用。后来在蒙古族习俗中,敖包又演变为神物,成为祭山神、路神和祈祷丰收、家人幸福平安的象征。最明显的特征是在敖包中间一般都插有“玛尼杆”,杆上安有三刃钢叉。
敖包在藏区称为鄂博,但形制上略有不同,鄂博用石块堆成,中间插有长直的木杆,杆上系绳,挂有五色经幡。因此古书记载:“游牧交界之处,无山河又为识别者,以石志,名曰:鄂博”。藏族鄂博与蒙古族敖包,在不同地域,不同的风俗文化背景下形成差异。
为什么这里既有蒙制敖包,又有藏人的鄂博?原来皇城镇的原住民,主要有藏族和裕固族;而肃南裕固族又分为西部裕固和东部裕固。西部裕固是突厥语系,东部裕固是蒙古语系。百花掌下东滩的裕固族是东部裕固,跟蒙古族有些渊源,因此一到百花掌,就迎面看到一个敖包,一个鄂博。
这里的敖包,就是地界,脚下就是百花掌了。百花掌,南北绵延30公里,北端海拔3200米,南端海拔3700米,被称誉为空中草原。没来之前,看到“百花掌”名字,想象中是百花盛开的地方。后来了解到,许多年以前,这儿鲜花遍野,各色野花竞相开放,鲜艳如毯,近年来因过度放牧,草原退化,百花盛开的景象已成往昔。
远望冷龙岭主峰——岗什卡
走过敖包,无边的牧场在脚下延展,远远望去,花花绿绿的一个个彩色小点散落在草原上,定睛一看,竟是彩色的羊群,路两边的牧场也被铁丝分隔围成一片一片的,刚刚升起的疑惑,转眼就明白了:羊多而牧场有限,每家的羊群便于分清,也就染成了不同的颜色了,在既定的区域放牧。围栏有牌子,赫然写着“牧场分隔围栏国债项目”字样。
上了一个坡,看见路边30米左右见方羊圈,旁边停着摩托车,牧民们三三两两地配合着剪羊毛,羊毛堆在一角,剪羊毛的人们给寂寞行程添点热闹景象。走过羊圈不久,11点多,早上起来也有5个钟头了,肚子有点饿,我建议老王吃点东西再走。路边卸下包,我递给老王两个牛肉干,拿出今天准备的锅盔,老王打开他腌的黄瓜和咸菜,我们俩率先补充一下。
长线路餐,我的经验,是少吃多餐,一次不要吃饱,饿了就吃点,每次吃上三分之一多点,不饿就可以了,避免吃饱,血液集中到肠胃,头发昏不想走。而且加餐歇息时间也不能太久,愈是长线,愈不能贪歇,稍微歇息一下,耸耸肩膀,调整平和呼吸后就得迈腿走。
后面的女队员已经搭到顺车,打招呼从身边驶过。即使身边行走的女队员,有的干脆把行李,全扔在皮卡上了,空身行走,只有我们男队员大多都背着包,脚踏实地地走。
上了一个大坡,草原变得更加辽阔。往南看,天际线上,草原尽头,远远的山峰,一字排开。正值夏季,雪线之上,白云之下一个金字塔样的雪峰矗立,周围山峰簇拥,银光闪闪,积雪并不厚,冰川和裸露的山脊,勾勒出嶙峋的山形。
凝望雪山,雪峰不言,她深邃厚重的神韵和冷峻飘逸的气质摄人心魄,令人神往。雪峰、远山,草原和眼前零零散散的羊群——一幅辽阔的草原图景展现在眼前,顿时神清气爽,似乎背包也不那么沉重了。
卸下背包,面对远处的雪山,一线白云在雪山腰间飘过,雪山披上白色的哈达,显出几分神秘庄严,几分飘逸妩媚,天地间似一幕大剧正在上演。不禁失神遐想,那里会不会有仙人会出现,也许有吧,应该有故事发生。回过神来觉得很傻,心中不禁暗笑。但谁能说,孩子般的遐想,这心灵不羁的舞蹈,不是美妙的享受呢?走了长长的路,受了很多的累,不就是为了换得天地大场景下心灵片刻的飞扬吗?
面前这座雪山,就是冷龙岭主峰海拔5254.5米的岗什卡峰。
健步百花掌
吃点东西,短暂休息后,感觉添了不少力气,脚步快了起来,很快来到一个大坡下,远远的,坡上突兀耸立一块岩石映入眼帘。
从海拔2800米的圆领达坂,到海拔3700米百花掌南端宿营地蓝天门,有900米的海拔高,海拔在不断地攀升,疲劳也在累积。
歇了两歇,才来到了坡上。看了看表,正午12点,天阴了。一爬上坡,有些累,正想着休息一下,令人兴奋的是,刚才坡下看到的岩石边,有一个剪羊毛的羊圈,羊圈边上牧民们聚拢在一起,妇女和孩子正蹲坐在羊圈边吃午饭,男人们坐在皮卡车尾抽烟休息。
来到牧民跟前,前面搭车的队友已经早到了一阵儿了。看我们上来,牧民们热情的招呼吃西瓜,互相攀谈起来。在这高塬之上,长途跋涉中能吃块西瓜真是开心极了,沙甜的西瓜一口下去,爽到了心底。攀谈中,知道他们是藏民,看起来衣着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妇女披着彩色民族纱巾显得别样。男人们直鼻梁,深眼窝,麦色皮肤,棱角分明,看起来很帅。同行的网名叫“绿茶妹妹”队友,想剪羊毛,牧民们热情的请他进到围栏,帮她摁住羊,“绿茶妹妹”操剪刀比划起来,有人录视频有人照相,大家很开心。
稍稍休息了一下,谢了牧民,队友们还在休息,我和老王背起背包先走了起来。走过一段后,前后只有我和老王,队友已经很远了。我俩玩起了视频。草原,蜿蜒小路,背包健步走,看起来很潇洒。
“你们是测量的还是旅游的?吃块西瓜再走吧。”经过路边的帐篷,牧民友善的招呼我们。在这长途跋涉中,谁能拒绝友好的牧民和沙甜的西瓜呢。穿越祁连山,是一条小众路线,一路上,遇到淳朴热情的各族牧民,充满友善,让旅途特别暖心快乐。
户外行走,人和人的变得没有那么隔膜和矜持,这会让人有一种不同于平日的新体验——寂寥的原野下人的单纯和良善,而陌生场景让这种体验来的特别深刻。看来环境能够影响和激发人性中的一些东西,改变人们行为方式。若干年后,那些友好的照面,会久久地留在记忆中。感受友好和良善,这也许是行走的一个乐趣吧。
雨中扎营蓝天门
天阴重了,似乎要下雨。
回头望,远远的,坡上队友就像小黑点般赶了上来。下坡绕过山包,来到一片红色的乱石滩,看到有“祁连山保护区缓冲区”字样的牌子,稍作休息。
走过乱石滩,上坡转过弯,来到一片开阔草地,后面的队友陆续到了,领队徐辉指着半山腰告诉我,前方牧场的白房子那边就是露营地了。看着很近了,心里一松,累似乎加深了几分,脚下石头也越发觉得扎脚,背包带勒得肩膀酸痛。
上了坡,白房子越来越近了,到了才知道,这哪里是露营地,露营地还在远方——远远望去那巨石林立的高地才是,看起来还得走1个多小时。坡上到一半的时候,侯哥也赶上来了。天下起了雨,赶紧掏出雨衣穿上。小雨时断时续,雨衣穿上脱下,耗人体力,有些烦人,穿雨衣还需要队友帮忙——先背上背包,穿半边袖子,队友帮着把身后背包罩好,再穿另外半边袖子,很费事。
雨中低头走,直到看到卸在路边横七竖八的重装行李,知道营地终于到了。不远处,巨石下是一片高地,草地上已经扎好了几顶帐篷,在阴沉的天空下特别显眼。我连拉带拽地把皮卡卸下的重装拖到营地。
雨越下越大了。雨中从容扎营已不可能了,脚下选块平地用手杖四角一扎,赶紧缩到巨石下避雨。看看表已是下午4点半了,雨没有停的意思,正不知如何是好,老王突然说,我们为什么不扎好帐篷抬过去呢?是啊,说干就干,麻利铺好地席,绷好龙骨,套好内帐,拴紧外帐,成了!迅速抬过去,落下帐篷,扎牢地钉,遮风挡雨的家,有了。
收拾停当,我和老王躺下歇着等雨。六点多雨停了,我把头伸出帐篷,只见高地上起了雾,不远处羊群、牦牛和营地的帐篷,一片迷蒙,寂静的草原显得有些神秘,神秘中即将到来黑夜,让人微微感到有点忐忑。
老王烧好了汤,吃锅盔,就着剩余汤下了面片,感觉很滋润。吃过饭,拿出茶具,茶喝淡了,烧好明天饮水,躺下睡了。
一夜无梦。
☆ 7月14日,晴转多云。水关河谷 ☆
行走水关河谷
第二天早晨起来,爬出帐篷,天大晴,原来岗什卡峰就在我们对面。
太阳出来了,雪峰呈现出迷人的玫瑰色,天地一片暖洋洋的,大家纷纷出帐篷,做早餐,营地弥漫一片轻松愉快的气氛。
雨后晴朗的早上,空气中透出淡淡的甜,略感清冷,早饭过后,全身上下收拾利索,8:00正在一片霞光中,开始第二天的徒步了。
离开营地不,远就是一片沼泽,穿越沼泽向西南行进。有了前一天的适应,感觉重装也不是那么重,我紧随领队冠子在沼泽凸起的草堆上轻快地换步。
朝阳中,队伍洒在高高低低的沼泽滩上,约莫一个多小时,穿过沼泽来到百花掌的尽头——一个三沟交汇的地方,东南西三个沟在这里交汇,地势开阔,居高临下,视野非常好。
蓝天下,只见莽莽苍苍,东面峡谷之中,一条河流弯弯曲曲像一条银链洒落河谷,闪闪发亮,西面东面两山相夹,一条大河顺流而来,这就是水关河,两条河流相汇合,向东北流去,汇入石羊河。
岗什卡峰已经被我们抛在身后,稍事休息队伍聚齐后,下个大坡进入河谷,已经进入青海境内了。
来到沟底,阳光下,河水发出淡淡的蓝,奔涌着向沟外流去,时间已经接近11点。我和老王放下背包,来到河边伸伸腰身,掬一把清凉河水洗洗脸,感觉特别惬意,拿出馕喝点热水,算是午餐了。
午餐过后,沿着水关河河谷行进,远方的雪山不时在前方闪现。这是一个长长的峡谷,两边是高高的山峰,山间不时有溪流汇入,这里海拔3400米左右,河床在缓慢抬高,峡谷正前方矗立的是冷龙岭次高峰5024峰,对!没错就是5024,没有别的名字。5024峰,蓝天映衬下,凝脂般像一个拦水坝横亘在河谷前方。
下半天,云彩聚拢来,河谷不时被大块的云影覆盖,天上白云飘动,脚下光影斑驳,齐膝黄色的金腊梅、高原毛茛不时出现,似乎从进入河谷就一直跟随。
与百花掌截然不同,这里生态比较脆弱,抬头看,红褐或灰褐色裸露的山峰连绵,陡峭的地方,山间褶皱堆积起滑落的砂石,一阵风吹过,似乎能听到峭壁上砂砾滑落的声音。薄薄的植被从山腰铺到河床,一眼望去,一半灰褐山体染顶,一半绿茵掠地。偶有散落的羊群,走在陡峭的山坡低头吃草,河水淙淙流过,给空旷山谷带来些许生气。
蹚水过河
大约13:00,来到河谷三岔地,前面的山像一艘巨轮停泊,河滩草地上牧民的白色帐篷特别醒目,左面是水关河谷,右面一条湍急的河流汇入水关河,拦住去路。我和老王、侯哥赶上前队时,领队徐辉正在勘查,最终还是决定蹚水过河。冠子和队友白浪河拉起绳子,队员依次牵着绳子,摸索着过河。
我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一边观察队友们,一边作蹚河准备。卷起裤腿,换上溯溪鞋,背起背包,正准备扬手把山地鞋扔过河时,传来冠子呵斥声,“背上!别扔!鞋冲走还走不走啦?”一声呵斥让我收回手,只好把鞋挂在背包外。这时,只见河中队友“云知道”紧握绳子,晃晃悠悠往前挪步,忽然一个趔趄扑倒水中,大家惊呼起来,很快她重新站稳,在队友帮扶下过了河,全身已湿了大半。
看到这里,我心里有数了。河水没过膝盖,淹到大腿二分之一样子。我把两只手杖并在一起杵着,凝神静气,一只手轻拉着绳子,踩稳步子试探着挪步,闪展腾挪,很快安然过了河。毕竟是盛夏,河水并没有想象中的凉,可能是“凉极生热”吧,换上徒步鞋,很快腿就热了。过了河,吃点干粮,稍稍休息整理一下。
天阴了,云层很低,河谷上空像覆盖了一层棉絮,给人一种压迫感,行走的人们心头掠过一丝丝不安。
河谷扎营
河滩上走了很久,约莫下午四点,来到河谷宽阔处,队伍分成三部分,相距三五百米,互相可以望见,我、老王、侯哥居中。冠子队长从后队传来话,原地扎帐宿营。
谢天谢地,可以休息了。
老实讲,今天走得快,我和老王感觉今天状态特别好,虽然是高海拔第一次重装行走,却感觉不是特别累。重装行走,侯哥说过一句话,“重装——提起来沉,走开了也就那么回事”,语气中带着走过鳌太线的风轻云淡。因为冠子领队估计明天有雨,所以今日有意多赶了点路,原计划在蹚河的三岔地宿营,应该多走了近1个半小时。
老王和侯哥开始扎帐篷,我开始支“桌”,开辟餐厅茶室了。四下踅摸平整的石头,一块做饭桌,一块做茶台,再搬来三块石头做凳子,支好再垫巴垫巴,“装修”一番。两块石板相邻,三个石凳相围,餐桌有了,茶室也有了。把在早上起来还没晾干的雨披拿出来,晾在河滩石头上。做好这些后,我去找水源。
来到河边,不知道为什么,河水相当混,像石灰水一样浑浊,打了一桶,静置观察。等帐篷搭好,水似乎并无多大变化。感觉这水做饭,吃不下去。
抬头四处张望,前队队友也在河里汲水,后队有人向山脚下一处高地的牧民帐篷走去。“冠队是要去牧民家借水吗?”侯哥自言自语道,没多久,手台发出冠子领队声音“清洁水源找到了”,就在山脚下牧民帐篷不远的沟里。
循着冠子领队方向,我们三个准备好家伙什,走过大约300米,只见一清澈小溪,从山洼的石头里涌现,约莫不足50米长,又消失在石头堆里。因为河在石头低洼处,又因为我们离大河近,河水的声音掩盖了溪流声音,所以我们并没有发现。不得不说,领队冠子经验丰富,发现高处山脚下的牧民远离河滩扎营,舍近求远,附近一定有水源。有水源的地方才会做营地,反过来,有人扎营附近一定有水源——这应该是一条铁律。
丰盛的晚餐
有了清澈的水,我们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吃米饭炒菜,一菜一汤。老王主厨,大米淘过,削红萝卜和香肠入锅,小火焖着,圆白菜炒香肠,木耳粉丝汤,不一会就得了。老王手艺不错,香肠夹杂胡萝卜香气扑鼻,圆白菜炒香肠诱人,汤也很好喝。吃完晚饭,太阳落山了,加了衣服,天还没有黑,大家坐下来喝茶。空旷的河谷,凉风习习,河水汤汤,河风从石滩掠过,喝着茶,人慢慢放松了下来。
冠队通知,联系到了牧民马匹,同意每人付50元把重装包驮到垭口高点,大家明天可以轻装翻过垭口。真是个好消息。
老王和侯哥进了帐篷歇了。我独自坐在这高原河滩上,静静享受着空旷和安静,什么也不想,喝了倒,倒了喝,听着茶水从齿间喉管流下,身体慢慢被茶水浸透,一天的疲劳缓缓洇开。
☆ 7月15日,阴转中雨。翻越老虎沟达坂 ☆
翻越老虎沟达坂
第三天早上8:00拔营,队伍分两路,队友茅草斜阳、绿茶妹妹等四人登顶5024雪峰,其他人翻越垭口。老王、侯哥、徐辉、云知道、燕姐,我们六人一组,每人随身小包轻装翻越垭口。
一直沿着河滩走,并无岔路,不久来到被称为乱石岗的地方。行走中,我不时关注脚下,希望邂逅一块心仪石头作为纪念,还好,果然捡到一块巴掌大小、褐底、白色浮雕像鹰回头样子的石头,满心欢喜地收进背包里。
5024峰越来越近,河滩变得宽阔、平展。一块巨石突兀卧在河滩,背后不远处就是横亘上游水坝一样的雪山。
这里应该是全程标志性的留影地了。
站在石头上,两只手杖交叉胸前,弓箭步,仰望远处,弯弓射天狼,红色的冲锋衣映着雪山——穿越祁连山的豪情在这一刻释放。
约莫11:30分,雪山挡住去路,水关河的上游发源地到了。
远处白雪皑皑,山脚下野花摇曳,涓涓雪水汇聚成河,小河汩汩流过,优美身躯在平坦的草甸上伸展。这是最美的时刻,相机在手,一路玩到山脚下,才依依不舍离开河谷。
不觉已是阴云密布,离开河谷,我们沿着西边山沟翻越垭口。领队徐辉在前,我们一行六个人前后走在相距300米的山沟里。
离开沟底攀登一个山坡后,大家休息准备加餐。这时,徐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在翻越中丢了,环顾四下都是乱石,我和老王也下到沟底向上搜寻,最终什么也没找到,无奈继续前行。
4200米的垭口,不算陡,海拔不断升高即使轻装也很吃力,好在每走上一段,回头看山下都有不一样的风景。
14:00翻上荒寂的垭口——老虎沟达坂,已经下起了雨,不远处有个冰湖,静静地躺在在褐色的山洼里,冷雨打在身上,落在湖中,心中有些紧张。不能留恋,只得默默走过。
马帮已经把重装卸下,背上背包披上雨衣,牧民指着远处烟雨笼罩的山下说,下面就是老虎沟了,那个白房子就是营地。顺着牧民的方向看去,心里往下沉,老虎沟是个陡峭的长坡,远远的白房子看起来就是雨中一个白点。雨下大了,顾不了那么多,赶紧下山。
山陡,坡长,有些泥泞,雨中行走背包越来越沉,肩膀压得生疼,但是路上却没有合适石头可以坐下歇歇,让肩膀松松。也不能歇,歇久了看不见前面的人,就容易走失迷路,只能雨中硬扛,看着前面的人影,辨别脚下路,闷头走。
烟雨中,老王一直走在前面,我紧跟其后。“独行快,众行远”,重装长线徒步,靠谱的同伴相当重要,同伴是路标,更是护佑。走在雨中,我忽然想到,哪有什么厉害的“牛人”,只有无奈中坚持罢了,你扛过什么事,就形成什么能力,那些曾经咬牙的坚持,就是一枚枚勋章。
16:40分,到达营地,雨慢慢停了,雨中行走整整2小时40分钟。老王提前约20分钟到达,我们算最早的一批。趁雨停的时候,找到一块平地扎好了帐篷,升锅造饭。
等大批队员到达时,我们已经喝上热汤了。
☆ 7月16日,小雨。老虎沟~大通河谷~门源镇 ☆
走出老虎沟
第四天,就要走出长长的老虎沟峡谷,完成祁连山穿越。成功在即,一想起可以吃手抓肉、洗热水澡,躺在平平的床上,大家都有些兴奋。
早上起来,山间云雾缭绕,空谷飘着雨雾,7:30下撤开始了,走在宽阔冷峻的峡谷中,有种小小的英雄气在奔涌,经过三天考验,似乎真的成了金刚铁骨之身。
今天下降近1000米,沿着大通河(又称浩门河,发源老虎沟达坂)河谷行走,时而河滩,时而山腰,时而上岸,时而下河。
我和老王、侯哥大约在队伍前三分之一位置行走。雨,时断时续,时大时小。
大约中午时分从河谷翻上坡来,猛抬头,看到对面山上的电线杆,感觉快要出山了。就在这个时候,看到前队受阻,汹涌大通河挡着去路,最窄处也有3~4米宽,河流湍急,难以跨越,前队折回头,艰难地向山上摸爬寻找道路。
领队冠子让队伍停下。仔细看,山腰隐约可见一条似有似无的线,冠子领队决定独自前去探路。不久,前方传来“有路,跟上”,队伍才又向前蠕动。路是一条羊肠小道,夏天草木生长,掩映起来远看不甚真切。队伍沿着羊肠小道横切山坡,山下是急湍的大通河,大家小心翼翼穿过。
大约下午13:30分,从河谷爬上来,浩门水库工地的作业断面、工棚和机械呈现在眼前,终于看到人类的活动迹象了——经过6个多小时跋涉,这是出山了。
大家聚集在工棚烤火,等待车子接我们出山。不久,我们分成四辆车出山,驶往青海门源回族自治县。
正值七月,是门源最美的季节,金黄色的油菜花与碧绿色的青稞织成一幅色彩鲜明的画面,一直延伸到祁连山脚下。
附录 :(摘自《中国国家地理》)
穿越祁连山 认识河西走廊
当2000多年前的驼铃穿过祁连山下的河西走廊,东西方文明在这里交流融合了,《中国国家地理》对此曾有过这样的描述:将祁连山放入更大的地理尺度中,才能真正理解它对甘肃乃至中国的意义。
摊开一张中国地形图,会发现祁连山脉是被干旱区包围着的高地,它的北边是戈壁和沙漠 (北山戈壁和巴丹吉林沙漠),南边有柴达木干旱盆地,西边是库姆塔格沙漠,东边有黄土高原,祁连山像是一座伸进西部干旱区的湿岛,祁连山的冰川融水从山间流向荒漠。如果没有祁连山,内蒙古高原的沙漠就会和柴达木盆地的荒漠连成一片,直逼青藏高原,那也就不会有河西走廊和东西方文明交流的通道——丝绸之路了。
所以,祁连山不仅仅是河西走廊“生命线”和“母亲山”,它“让中国的政治和文化渡过了中国西北海潮的沙漠,与新疆的天山握手相接了,中国人在祁连山的护卫下走向了天山和帕米尔高原。据说张掖之名是取‘断匈奴之臂,张中国之掖(腋)’之意,河西走廊就是中国之臂,它为中国拽回了一个新疆。” 它不仅是生态的,更是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和文化的,它是母亲、是卫士,更是我们的护卫和希望。
保护祁连山生态就是保护中国生态。生态,一切的命脉与基础,不但过去是、现在是,而且,将来是、永远都是。2000多年前,大汉帝国沿这里打开的通道,说到底其实是一条生命的通道,其次才是交流、发展和繁荣的通道,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的民族和国家正是沿着这条通道走向世界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祁连山这座中国西部的山脉从那一刻起,就成了我们的命脉、人脉、甚至是国脉。
2000多年后,祁连山孕育的这条生命通道更有着对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诠释与担当,它凝聚着人民的力量和梦想,也是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复兴之路、梦想之路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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