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坂山

攻略絮叨，文章则直奔主题。这西北八日的行程，偏要没头没尾地从第六天开始讲起。

那处神圣的山坳出现前，我们已在甘肃逗留了三日。作为一个南方人，刚刚经历生病高反等种种不适，又一日间在河西走廊的旷野与风沙中穿行了600公里，心中对身后的大山、酷日与戈壁充满了倦怠，旅行就是折腾人。

不知不觉，车辆爬坡，越高越美。几乎在进入青海的一瞬间，景观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之前遍布大地的黄褐色顿时隐入地表，到处呈现着山河俊秀、水草丰茂、牛羊成群的秀丽景色。

暮沙衰草之后，这突如其来的温润让人惊喜万分，情不自禁睁大双目以感受空气中的湿润气息，那简直点亮了人的眼睛。神圣的山坳出现了，几天以来头一次，山涧奔流的溪水从草场与牛群中开辟道路，自上而下淙淙婉转，与圆润的石头碰撞，一起一落中闪耀着动人的水花。

家在丰饶的河网地带，从不拿水当回事，直到那天，才明白河流的好。河流是南方人灵魂的地下水，缺乏水源的滋养，心灵就会风尘仆仆。

这种对河水的眷爱流淌至达坂山，演变成一种狂热。那天中雨，在门源县饱餐了一顿8天里最好的回锅肉盖浇饭，热腾腾地套上大衣帽子，雨中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车。大通河在一片泥泞的桥下洞彻世事般地缓缓流动，天要下雨，天要放晴，都跟她没关系。她目送我们进入达坂山的迷雾中。

上次碰见这么大的雾，还是好几年前。本以为氤氲的潮湿，是南方人脊梁中独有的乡愁与骄傲，谁想到在大西北，竟被一座达坂山据为己有。山因为浓雾更显得敦厚可爱，雾又被山体隐约的橄榄绿浸染，流露出缠绵不尽的风姿绰约。再往上走，就进入了水墨的世界，万物无形，在自然的渲染中浑然一体，虚实渐变，气韵起伏，或浓墨重彩，或清微淡远，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竟然是西北啊……

雾中突然走来黑影，师傅赶忙刹车。一头牛咀嚼着，悠哉悠哉地从容走来，牛耳几乎擦着车身。车窗外，雾气涌动，在飘飘然的间隙，偶然瞥见山中跳跃的溪流，刹时一发入魂。

那像牛奶一样浓稠的溪水啊。

从某个特定的角度看，溪流是乳白色的，一小段又一小段，零零碎碎散落于绵长的幽谷中，像流淌着牦牛奶的古代河道。细雨纷纷，潺潺溪流渐渐融化在雾中。大雾如飞天神女，轻盈地踮起脚尖，飞舞萦绕，不经意又掀起薄纱，露出一块崭新天地。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山峦相称着浩大的黑泉水库，浩渺天空下是西北中国的大山大湖。若人懂得雾里看花的心境，风景就有凌万顷之茫然的气魄，游客眼里出西施，笑问团友这像不像西北小三峡。

也像，也不像。路边随处可见的各色垃圾，随着雨点蔫不拉几地粘在草地上，大自然长出了不属于他的东西。溪水向下游漂去，幸好水里没有不可降解的塑料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