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代人》

文：老长不大

＂这里的生产条件和生活环境，在全国石油探区是最艰苦的……柴达木石油职工，在这样的条件下常年奋战，真是不容易，他们艰苦创业、无私奉献的精神实在可歌可泣！＂

——余秋里

母亲离开我们整整十年的去年母亲节，我动笔写《母亲，是部无字的书》，记述母亲在世时的生活点滴，至去年6月5日的短短20几天，写了六篇。后来考虑到记实性的文字要泄露家事隐私，涉及到社会上的人际关系等因素而暂停搁笔了。此后，有许多亲友要我续写下去，我也犹豫再三，举棋不定。

今年，父亲离开我们也六年了，在父亲节那天，我无意中读到几篇父亲年轻时，曾经热血倾注过的青海柴达木盆地冷湖油田因油而兴衰的文章，燃起了我想写写父亲那代人的生活和事业，理想与追求！

我的印象中，父亲退休后，有时候仍然会怀念年轻时曾经工作奋斗过的柴达木油田，也有想去探访看望的念头。终因年令身体和路途远、海拔高、条件差等主客观因素而未成行。

父亲是1956年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作为复退转业军人去青海柴达木盆地勘探开发油田的，是怀揣＂我为祖国找石油＂的理想和抱负的早期拓荒者。我在写母亲的前文中曾提过，父亲是独子，本来不用去抗美援朝前线，他是写血书请求当兵上战场的。1955年带着战场上两次三等功和多次嘉奖回家，刚遇家乡掀起农村合作化运动的高潮，带头组织建起了我村的第一个初级农业生产合作社。才当了几个月社长，又要辞妻离子、告别年迈父母，投身去几千里之遥的大西北建设了。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的标准衡量，父亲真是一位不顾家庭只为国家和理想的热血青年！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青海柴达木盆地是异常艰苦的地区，平均海拔3000米，干燥寒冷风沙多，戈壁沙砾沼泽地，多数区域人迹罕至，几近生命禁区。周边没有任何社会依托，一切生产和生活资料都要从外面运进去，那时道路少、路况差、甚至没有路，交通落后、运输不便，所以，人们的基本生活条件都无法保障。

父亲的石油地质勘探队，刚开始在柴达木勘探时，根本没有人迹走过的路，都是在荒山高原、沙漠戈壁的地方试探性摸索着边走边找油。长年累月跋涉野外，露营住宿帐篷，自然环境和气候条件恶劣，高原缺氧又缺淡水，用水如同用油。我听父亲说过他们用水是定量供应，每人每天一杯热水饮用、一杯水洗脸刷牙漱口等，洗脚洗衣服都极困难，要洗只能用洗脸漱口过的水沉淀后再用，洗澡那是不敢奢望的事。长期吃不上新鲜蔬菜，更不要说水果。还有晩上睡觉遇到突然的大风暴，帐篷被拔起掀翻是常有的事。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保护好勘探的仪器设备、图纸资料和抓紧压牢帐篷，至于个人的物品都并不在意。

由于青海柴达木地处边远，路途遥远，再加上那时交通不便等原因，许多职工都不能一年有一次假，大多数人都两年或两年以上才休一次假。父亲的单位根据大多数职工的家都远离青海几千公里的路程，原则上规定二三年的休假日子加在一起轮流探亲。

父亲离家去青海时，我的大弟才几个月，1957年下半年，父亲第一次探亲来，弟弟开始不认识，也不叫爸爸。我要弟弟喊爸爸，弟弟却用手指着房壁上挂着相框中的照片，说这才是爸爸。

爸爸对孩子的爱，是非常用心和无微不至的，特别是长期在外地工作的父亲，我是深切感受过的。我那年刚读小学三年级，父亲知道我喜欢看书，给我买来了许多书：童话故事有《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等；全套的连环画有《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苏联小说有高尔基的《童年》、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是她们的母亲柳•科斯莫杰米扬斯卡娅写的；还有一本我国当时新出版的《十万个为什么》；我面对这一堆书，真是喜欢的不得了。我一生爱好阅读和文学，跟父亲的熏陶和从小培养是分不开的。我家虽不是书香门第，父亲只读到小学毕业，但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和打得一手好算盘。也从小喜欢读书，而且读后会讲精彩动人的故事，这在我村很有名气。所以，家里存有很多各种五花八门的书，孩提时期的我像一只小老鼠，跳进了一堆闲杂书的＂白米缸＂。

父亲探亲来时的石油勘探队，工作在柴达木的大柴旦、小柴旦和南八仙一带，我是从父亲来家的信封地址上知道的。那时小孩的我正迷恋小说中的武侠神仙，对＂中国第一神山＂之称的昆仑山派充满崇拜，好奇地问过父亲＂南八仙＂是不是昆仑山神仙住的地方？父亲虽是健谈的人，却很少讲他工作地方的艰苦情况。我后来长大了知道，他是怕母亲和祖父母担心。

父亲告诉我＂南八仙＂地方，原来没有地名、荒无人烟。当时有八个从我国南方去青海柴达木建设的年轻女勘探队员，勘探找油走到那里迷路了，在断粮断水走不动的情况下，她们把勘探的仪器设备和资料包装好，压在戈壁的沙石底下，防止被风沙吹跑，希望有人发现找到这些物品可后用，而她们就牺牲在那里了。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她们，把此地取名为＂南八仙＂。

作者：老长不大，浙江宁波人。曾经农学兵工、捎带衙门杂役，唯缺商，故无财。如今退休可闲不闲，忙孙辈、忙读书、忙信笔涂鸦，虽喜爱，然少文。曾经少不更事，不谙世事；如今老不成熟，依然故我。故谓老长不大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