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的两首海子的诗，一首是中学时代学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关心粮食和蔬菜，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一首是后来听民谣时听到的《九月》——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以上均是从一点一滴接触到一些脍炙人口的作品，从未大篇幅地深入阅读海子的诗。

在没有贪睡的一个周末，有机会用两三个小时读完了《以梦为马：海子经典诗选》。如书中序言所述，海子的诗里充满了麦地、太阳、村庄、诗人等字眼，真情洋溢的诗歌如梵高浓墨重彩的画，他也就像偏执的梵高。

以下为自己喜欢的一些诗句。

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

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岁月易逝，一滴不剩

水滴中有一匹马儿，一命归天

——《以梦为马》

最喜欢第一、二句，“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这是极符合一个二十多岁青年的状态，在经过梦想与现实的努力抗争之后，回到柔和的自然山川，柔情似水，静默不语，始觉先前诸多努力，换来的不过是“年华虚度，一身疲倦”。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日记》

在青藏高原，远离繁华的旧城，身处雨夜中一座荒凉的新城，悲凉和孤独在清冷的高原越发强烈，面对广袤的四周，孤独和旷远让诗人觉得更加悲痛和空无，此时，只需要一点点温暖，便可叫诗人泪下。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也生活在高原，那里还不是地广人稀，那里甚至歌舞升平，但是一旦入了深夜，面对清冷的月色和沟渠里从雪山融化下来的淙淙流水，对故乡和亲朋的思念会越发强烈，强烈到“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诗人，你无力偿还麦地和光芒的情义

一种愿望，一种善良，你无力偿还

你无力偿还一颗放射光芒的星辰

在你头顶寂寞燃烧

麦地，神秘的质问者啊

当我痛苦地站在你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麦地与诗人》

总觉得这首诗与《以梦为马》的情境相似，在自然面前，诗人面对最简单直白的愿望和善良，都无力偿还。在麦地和光芒面前，诗人不过“一无所有，两手空空”，但是麦地，你又不能说诗人“一无所有，两手空空”，因为他还有对麦地的热爱，即便闯过天涯，一无所获，但是回归故里，麦地总还能给诗人温暖的情义，这会是他最后的坚持和寄托。

这个黄昏无限痛苦，无限漫长

令人痛不欲生

切开血管，落日殷红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爱情保持一生

或者相反，极为短暂，匆匆熄灭

愿我们从此不再提起

——《秋日黄昏》

最喜欢后面几句，“愿爱情保持一生，或者相反，极为短暂，匆匆熄灭，愿我们从此不再提起”，如果你刚好失恋，如果你刚好又坐在江边看着落日，你就理解面对即将西沉下去的落日，为什么要“愿情爱保持一生”，为什么又要“极为短暂，匆匆熄灭”，

因为太阳从地平线上消失，也即意味着永恒，如得道高僧带着无量功德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去成就他的永恒（或如长生不老）。太阳从地平线上消失又意味着一日将尽，新的一日即将开始，不如让过往的不悦都“极为短暂，匆匆熄灭”，随太阳消失了去。

青海的公主

请把我抱在怀中

我多么贫穷，多么荒芜，我多么肮脏

一双雪白的翅膀也只能给我片刻的幸福

蓝色的公主，青海湖

我孤独的十指华为天空上雪白的鸟

——《青海湖》

“我多么贫穷，多么荒芜，我多么肮脏，一双雪白的翅膀也只能给我片刻的幸福”，面对最纯净的大自然，你曾经引以为傲的富足、拥有、圣洁，此刻不过也显得“贫穷、荒芜、肮脏”，不如青海湖中一只鸟一双雪白的翅膀所启示的幸福。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夜色》

喜欢写字的人，大多都喜欢夜，他们在夜里行走，他们对着夜色观察、神思，他们在夜深人家里挑灯写字。

寂夜很容易让他们产生苦痛，他们对“流浪、爱情、生存”极为敏感。流浪让他知道自己的桀骜需要付出的代价——精神上的孤独或者肉体上的痛苦；爱情让他们深刻地知道心中所恨、心中所念；生存让他们知道面对浩渺的夜，完成生存——这人类最基本的本能是多么重要。

寂夜又很容易让他们产生幸福，诗歌——可以忘我地在文字里徜徉，让意识尽情挥洒，一气呵成——海子喜欢这样写诗；王位——在写字、写诗的时候，诗人就是自己世界的王，用文字和想象力号令一切；太阳——我不理解海子对太阳的感情，就像不理解他对梵高的感情。

故乡的小木屋、筷子、一缸清水

和以后许许多多日子，许许多多告别

有一盏灯闪亮着

这盏灯今天睡在我的屋子里

过完了这个月，我们打开门

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

一些果结在深深的地下

——《新娘》

这首诗，没有按照诗文原文照着摘录下来，而是做了删减后，合并成的一段，是因为觉得合并之后，逻辑更加清晰明了，不再那么跳跃。

全诗没有提及一个女子，也没有提及“新娘”二字，但是却把成婚的情节朴实简洁地刻画了出来。

新郎家境贫瘠——只有小木屋、筷子、一缸清水，但是新娘准备好了，义无反顾，准备迎接接下来“许许多多日子，许许多多告别”，愿意接受这样质朴的生活，“过了这个月，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一些果结在深深的地下”，那是夫妻俩一起耕耘的结果。

读完《以梦为马：海子经典诗选》，虽不能尽理解，能感知其中一二也是收获，只觉得随着海子生活的时代渐远，诗意和诗以及诗人的热血都渐远。特别是热血，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