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的“第三极”——青藏高原上,高寒缺氧的环境孕育出独特的高原生态系统,而站在这一生态系统顶端的则是“雪山之王”——雪豹(Panthera uncia)。
雪豹生活的地方远离人类,这让它们获得了相对安全和完整的广阔栖息地,成为中国种群最完整、最健康的大猫。
雪豹的足迹遍及青藏高原和周边山脉,从西南的喜马拉雅山脉到西北的天山山脉和阿尔泰山脉,乃至中部的贺兰山脉,海拔2000~5000米的高山地带都有雪豹的身影。
目前,中国拥有世界上面积最大的雪豹分布区和数量最多的雪豹种群,可以说,中国的雪豹保护将决定这个物种的未来。
毫无疑问,中国正在做出努力。2021年,三江源国家公园组织力量开展雪豹栖息地适宜性评价研究,确定了国家公园内雪豹部分重点分布区,准确定位255个具体分布位点。基于野外监测的模型推算,三江源国家公园的雪豹种群数量达到1000只,被全球学界公认为世界雪豹分布最密集的区域之一。
刚刚过去的10月23日是世界雪豹日,让我们一起了解这种神秘又美丽的大猫。
图文 |《中国大猫》
编辑 | 谢芳 瞭望智库
本文为瞭望智库书摘,摘编自《中国大猫》(中国国家地理·图书2022年7月出品),原标题为《雪豹》,原文有删减,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1
何为雪豹?
雪豹与虎一样属于猫科豹亚科,也就是大猫家族。由于与其他大猫形态差异显著,不能像其他大猫一样“吼叫”,雪豹曾被列为独立的雪豹属(Uncia)的唯一成员。
但基于最新的系统发育学分析,科学家最终将雪豹与其他大猫一起归入了豹属(Panthera),而在这个同时囊括了虎、豹、狮和美洲豹的大猫家族中,雪豹与虎的关系最为接近。
*形态
在所有豹属动物中,雪豹是体型最小的:成年雄性的体重为37~55千克,雌性为35~42千克;肩高约60厘米,头体长100~130厘米,尾长80~100厘米。
雪豹有着典型的大猫形态,从中可以看出它们对于亚洲中部高寒山地环境的完美适应:烟灰色或奶黄色的皮毛点缀着酷似石块的豹纹,这使它们能轻易融入高山裸岩环境;厚且长的毛发则帮助它们在酷寒的气候下有效保暖;前肢较短而后肢较长,脚掌异常宽大,便于它们在山地行进;独特的肌肉和骨骼构造,使它们能够在陡峭的地形中完成加速、转身、跳跃等动作;几乎与身体等长的尾巴则帮助它们在运动过程中保持平衡;上下颌骨可以张开到70度以上,配上圆锥形犬齿,便于它们利用山地地形从不同角度伏击猎物。
*分布和栖息地
今天,雪豹分布在以青藏高原为中心的亚洲中部广大山地中,从南西伯利亚到喜马拉雅山脉南麓范围内的各大山脉都可能是它们的家园,包括萨彦岭、阿尔泰山脉、天山山脉、昆仑山脉、帕米尔高原、横断山脉、兴都库什山脉、喀喇昆仑山脉、喜马拉雅山脉。此外,在内蒙古和蒙古国的一些戈壁也有雪豹栖息。科研人员估算,雪豹潜在栖息地的面积大约有200万平方千米。
捕食岩羊的雪豹。图源:骆晓耘
成年雪豹一般保持独居,只有在交配季节或母豹带崽时,才出现多只雪豹一同活动的情况。同性雪豹之间有着强烈的领域性,强壮的个体会尝试占据更大、更优质的栖息地。
雄性雪豹的家域大于雌性,而且一只雄性雪豹的家域通常会与数只雌性的家域重叠,这些雌性就是其潜在的交配对象。交配通常发生在1月到3月中旬,这段时间,雪豹通过更频繁地标记领地(如刨坑、排便、泌尿等)和声音呼唤来寻求配偶。交配结束后,雪豹立即回归独居状态。雌性雪豹经过93~110天的怀孕期,于5、6月间诞下幼崽,一胎可产崽1~5只,通常为2~3只。小雪豹由雪豹妈妈独自抚养,直到它们成长到19~22个月,拥有独立生活能力后,便会离开母亲开始扩散。
确切有雪豹分布的国家有12个:中国、印度、尼泊尔、不丹、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俄罗斯和蒙古国。此外,缅甸北部也存在一小块潜在分布区。
中国是雪豹的分布中心,超过60%的雪豹潜在栖息地位于中国境内。从行政区划来看,雪豹在西藏自治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青海省、四川省、甘肃省、云南省和内蒙古自治区这7个省(自治区)有分布。而这些分布区又可划归9个自然地理单元:帕米尔高原-昆仑山脉-喀喇昆仑山脉、喜马拉雅山脉、横断山脉、青藏高原-唐古拉山脉-可可西里-冈底斯山脉-巴颜喀拉山脉、阿尔金山脉-祁连山脉、天山山脉、阿尔泰山脉、阴山山脉和贺兰山脉。
雪豹主要栖息在林线以上、雪线以下的高山带和亚高山带。崎岖陡峭的山地、破碎的裸岩地貌是它们偏爱的环境,稀疏开阔的林地中也偶尔有它们的活动踪迹。大多数雪豹活动记录出现在海拔3000~4500米,极限海拔高达5800米,但在分布区北部和戈壁沙漠中,它们也会出现在较低海拔处(900~1500米)。
*食性与习性
作为高寒山地生态系统的顶级捕食者,雪豹的猎物包括生活在这些区域中的诸多物种,其中最主要的是两种野生山羊:北山羊和岩羊,这两个物种基本是各自分布范围内雪豹的首选猎物。例如,在中国新疆,雪豹主要捕食北山羊,而在青藏高原,则主要捕食岩羊。在北山羊和岩羊数量不占优势的局部区域,习性与它们相近的其他野生山羊成为雪豹的主要猎物:在巴基斯坦奇特哈尔和吉尔吉特地区是捻角山羊,而在尼泊尔珠穆朗玛国家公园一带则是喜马拉雅塔尔羊。
除了这些野生山羊,雪豹的食谱也覆盖了它们活动范围内的其他野生有蹄类,如盘羊、鹿、马麝、斑羚等。此外,旱獭、野兔、鼠兔等中小型哺乳动物,鸟类,甚至体型较小的食肉动物,都可能成为雪豹的盘中餐。在一些区域,雪豹也会捕食牦牛、山羊、绵羊等家畜。
雪豹妈妈独立抚养幼崽。图源: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种群现状和保护
雪豹绝大多数活动区域都位于对人类来说条件恶劣的崇山峻岭中,这使得它们受到的人类影响远小于虎、豹等其他大猫。然而,这也给雪豹研究带来了极大的挑战,加之雪豹种群密度普遍较低,且行踪隐秘、难以侦测,使得准确评估雪豹数量成为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现有的雪豹种群数字基本都是粗略的推测:目前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简称IUCN)所采用的数字是基于2016年的一次评估,认为全球雪豹数量为7367~7884只。
至于中国雪豹的数量,目前的评估认为在4000只以上。这一数字同样较为粗略——根据中国雪豹保护联盟的统计,截至2018年,中国的雪豹调查仅覆盖了境内雪豹潜在栖息地的1.7%。
雪豹和许多大猫一样曾受到猎杀的威胁,其中部分来自牧民对其捕杀家畜的报复,更多的情况则是为了获取其毛皮和骨头。如今,这些行为都已被法律严格禁止。早在1975年,雪豹就被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附录I,雪豹及其制品的国际贸易被严格禁止。国际雪豹基金会、雪豹网络、大猫基金会等国际组织也在全球范围内努力推动雪豹保护。但是,盗猎和非法贸易等问题仍不容忽视。
栖息地退化和破碎化则是雪豹面临的最主要的威胁。雪豹生活的高寒山地生态系统本身就相对脆弱,过度放牧、矿产开发、道路建设等活动都在侵占雪豹现有的栖息地。
全球气候变化令栖息地丧失的威胁更为严峻:不断上升的气温将推动林线向山顶移动,进一步压缩雪豹的栖息地,而青藏高原等雪豹分布区的升温速度达到了北半球平均升温速度的两倍。此外,气候变化带来的疾病、种间竞争和人类活动变化的影响都难以估量。
2
一代豹王“冰冰”
除青藏高原之外,新疆拥有中国最大的雪豹种群。在乌鲁木齐市的郊区,南山和博格达山上就栖息着全世界距离大城市最近的雪豹种群。
2013年以来,新疆当地的民间环保公益组织“荒野新疆”持续在这里追踪雪豹的足迹,收获了大量宝贵的雪豹“生活照”,并初步建立了乌鲁木齐市周边区域雪豹个体的数据库。这些影像和数据记录了一个雪豹王朝的崛起与落幕。
*被误判的性别
新疆豹王“冰冰”是乌鲁木齐南山的一张名片。
2014年4月,“荒野新疆”研究人员监测并识别出第一只雪豹。当时它身边还有一只小雪豹,拖家带口的样子颇有母亲的风范,被命名为“冰冰”。
豹王“冰冰”初亮相。图源:环保公益组织“荒野新疆”
在对大型猫科动物进行个体识别时,基本上要依靠其身上的斑纹,这不仅包括斑纹的形状,也包括其排列组合。只有特定角度和形变比较小的部位才便于识别。由于雪豹的斑纹比较大,其个体识别相对于豹来说更容易,尤其是尾巴,花纹和排列都相当清晰好认,常常成为用于识别的重点部位。
“冰冰”也是这样,它的尾巴根部铺着一大两小的一列斑点,非常惹眼。不过,随着影像资料中“冰冰”被识别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大家逐渐发现:这娃儿其实是只雄性雪豹。
在做雪豹个体识别时栽在性别上其实是常有的事——体毛太长,性征都被遮住了。出于类似的原因,一只雌性雪豹被取名“解放”——它正是“冰冰”的配偶之一。
古人认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富贵双全的面相。“冰冰”就有这样的面向,它的鼻腔(脑袋)很大,这可以帮助它在高山上运动时获得更多的氧气,上扬的眼角配上有着黄绿色虹膜的眼睛,使得它的眼神十分犀利。
*王者争霸
雪豹具有领地意识,为了占据最好的领地,雄性雪豹之间竞争激烈,都想争坐豹王的“宝座”。
根据志愿者的监测,“冰冰”的家域面积超过100平方千米,位于南山的一号冰川附近,横跨三条沟,这里也是乌鲁木齐河的发源地,有大群的北山羊。在“冰冰”之前,这片区域的主人是一只名叫“五月”的雄性雪豹。
“五月”是曾经的豹王,年纪较大,早在人们第一次拍摄到“冰冰”之前,两只雪豹已经开始相互争斗。最终,胜出者“冰冰”得到了条件最好的领地,而膀大腰圆的“五月”则在稍次一等的领地上来回巡视,仍对隔壁“冰冰”的地盘虎视眈眈。
生态学中有句俗话:“公的跟着母的走,母的追着食物跑。”这句话用在雪豹身上是有些道理的。雪豹争夺领地不仅是出于捕猎的需要,也是为了争夺更多的雌豹,以延续自己的基因。雌豹“解放”“白鼬”“小妾”“属兔”都是“冰冰”的配偶,它们共同生活在这片领地之中。在“五月”的领地内,则活跃着“柱子”和“岩蜥”两只雌豹。
每到繁殖季节,“冰冰”和“五月”就会频繁巡视自己的领地,并在领地边缘对所有前来挑战的雄豹予以痛击。作为“邻居”,它们明显没少打架——“冰冰”的鼻子被挠出了一道明显的伤疤,“五月”在打斗中缺损了半只耳朵。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在大大小小的斗争中,它们的关系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冰冰”不会吞并“五月”的领地,“五月”也没能成功进犯“冰冰”的“帝国”。这种平衡一直持续到2017年,“五月”的身体状况已不复当年,其大部分领地已经被“冰冰”的儿子“C仔”(生于2015年)占领。
进入2018年后,“五月”不见了,它的妻儿也一并消失了。它大概并没有死,而是带着家眷去了更偏远的地方。
“冰冰”的家族取得了最终胜利。
*罕见的分食行为
由于分布区域的冬季十分寒冷,雪豹的繁殖具有高度的季节性。2015-2016年的冬季,“冰冰”的家族经历了一场浩劫,而人们也得以观察到“冰冰”对孩子的“呵护”行为。
雪豹最重要的猎物是北山羊和岩羊。“冰冰”所在的新疆天山南山是北山羊的聚居区,爱吃羊的它常常蹲在离北山羊几十米远的石堆后面伪装埋伏,以便趁其不备发起突袭。虽然爱吃羊,但雪豹生性谨慎,资料显示,即使是在家畜数量丰富的情况下,雪豹也更偏好捕食野生有蹄类。
蒙古国南部戈壁沙漠中托斯特山脉的雪豹项圈跟踪数据显示,尽管该地区家畜数量比野生有蹄类多10倍,但野生有蹄类还是占据了雪豹猎物总数的73%。在新疆天山,情况同样如此,研究显示,北山羊可以占雪豹食物总量的60%。
2015-2016年的冬季,天山的北山羊种群发生了瘟疫。由于大批北山羊死亡,找不到食物的雪豹不得不下山偷袭牛羊家畜,南山地区的村落频繁发生牛羊被雪豹袭击的事件。为了解决雪豹食物匮乏的问题,新疆天山林业管理部门和志愿者展开了救助行动,对特殊雪豹个体进行定点定量的投食补饲。
比如,一只活羊被送进白鼬沟,这里生活着雌豹“白鼬”和它的两个一岁半的孩子,冬季没有牧业活动,也很久没有记录到北山羊,食物非常稀少。一岁半的雪豹幼崽尽管体型已经与成年雪豹相当,但捕猎技能还不熟练。而作为母亲“白鼬”则更加谨慎,面对河谷里拴着的家羊,它始终带着两个孩子在山坡上徘徊观察,并未主动发起攻击。
带着两个孩子的“白鼬”。图源:环保公益组织“荒野新疆”
直到第二天入夜,这只家羊附近终于出现了一只雪豹——是“冰冰”,它轻易猎杀了家羊并开始大快朵颐。值得注意的是,随后“白鼬”和两只幼崽也一起“用餐”,而“冰冰”似乎并不在乎猎物被妻儿分食,它只是饱餐了一顿,便离开了。
除了有群居习性的狮子,这样的分享,尤其是在异性之间分享食物的行为在其他猫科动物中十分罕见。
*“王朝”的落幕
鉴于雪豹的生存环境大多偏远且恶劣,目前人们对雪豹的调查和了解还极其有限。圈养情况下,雪豹的寿命可以达到20年,如西宁野生动物园的雄性雪豹“大豹”今年已经22岁(推测其生于2000年,换算成人类的年纪相当于110岁)。
但在野外,由于环境、猎物的影响和领地之争等因素,雪豹大多不会“寿终正寝”。在蒙古国,人们曾经监测到小雪豹在18~24月龄时离开母亲独立,雌性雪豹生育头胎的年龄在3~4岁。
正常情况下,一只雄性雪豹在称王期间,会繁衍3~4批雪豹宝宝。在2014-2019年的监测中,“冰冰”和它领地内的4只雌豹总计繁殖了7次共14只幼崽,这是一个相当辉煌的“成绩”。
“C仔”的母亲“解放”,在2013-2018年先后生育了3胎共7只幼崽,前5只都已长大并成功扩散,“C仔”就是其中之一,2013年出生的雄豹“望峰”也已在临近南山的托克逊县定居。
“2019年夏天,“冰冰”最小的孩子离开母亲独自生活,去寻找新的领地,乌鲁木齐南山豹王的暮年即将到来。当年6月,“冰冰”从南山消失了。
新的豹王很快接手了“冰冰”曾经的地盘,它高高地翘起后肢和尾巴,在大石头下做着标记,宣示自己的主权。南山也迎来了新的雌性雪豹“恰依”。在哈萨克语里,“恰依”是奶茶的意思。
跟早前离开的“五月”一样,“冰冰”或许没有死,只是去了更远的地方。最好的领地会由最强大的雄豹守护,新的豹王会将自己的基因延续扩散,这样的轮回,在雪山自古如此。
临行前,“冰冰”站在冰川上,向着自己王朝的最后一抹余晖告别,然后离开。
3
游走在分布区东缘的雪豹
内蒙古是中国雪豹分布区的东缘,历史上,贺兰山、阴山、雅布赖山、狼山等山脉都有雪豹的分布,
但是近半个世纪以来,这里总共只记录到5次雪豹。
2021年9月5日,一只雪豹突然出现在了内蒙古中部四子王旗的巴音敖包苏木,随后被救助到了鄂尔多斯野生动物园,并引发了是否要将其圈养的争论。
*追寻豹踪
2020年9月22日,一只雪豹趁着夜色路过贺兰山中的一台红外相机,它炯炯有神地注视着镜头,晃动的大尾巴尖绕成一个环。这是贺兰山内蒙古段时隔67年再次记录到雪豹。
燕山、阴山、贺兰山、雅布赖山是内蒙古境内一道古老的地块缝合线,自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的5次雪豹记录,从大兴安岭南部横跨到阴山山脉的大青山和乌拉山,再到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彼此之间相隔很远,而贺兰山正是当时内蒙古雪豹的最新发现地,这也证明了这条缝合线上的山脉很可能还保留着一些雪豹的适宜栖息地,甚至仍是现存几个雪豹大种群之间交流的通道。
由此,2021年8月22日,猫盟踏上了追寻内蒙古大猫的旅程。但是,当一行人真正踩在内蒙古西部的土地上时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想象的恶劣得多:山不高,水不多,树也稀疏,仅存的一些青草也被各种食草动物啃食得像扎手的胡茬儿。
一个地方要想维持大型猫科动物的生存需要足够多的猎物,雪豹主要以大中型有蹄类为食,内蒙古西部水热条件有限,区域内大型有蹄类的数量太少了。相比之下,南部的贺兰山条件要优越得多,这里岩羊的数量十分庞大,仅在贺兰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岩羊的数量就超过了10000只,更有2000只以上的马鹿种群。如果按现有研究中雪豹每100平方千米1~3只的密度计算,贺兰山区可以供养30~90只雪豹。
内蒙古西部之行的考察结果并不让人意外:这里野生猫科动物很少,确定存在的只有兔狲和猞猁。8月29日,返程的高铁途经内蒙古中部的大青山,这里近期没有发现过雪豹,不过山林看起来很葱郁,大家在路上不由得畅想,下回是不是该来这里寻找雪豹。7天后,内蒙古中部的四子王旗突现雪豹。
*放归之争
考虑到当地群众的安全,四子王旗的雪豹很快被救助到鄂尔多斯野生动物园。
此前,中国已经有不少雪豹放归的经验,对于救助雪豹的处理也有前例可循:首先是体检,评估其健康状况,如果不适宜放归,则需要进行治疗或休整;如果并无健康问题,建议给它佩戴卫星跟踪项圈,择时择地科学放归。
至于放归的地点,常年关注雪豹研究的“大牛”表示,从避免人豹冲突的角度来看,尽管并没有明确的雪豹攻击人的记录,但内蒙古贺兰山和大青山有面积较大的自然保护区,更有利于避免雪豹捕食家畜的情况,再加上猎物丰富度的影响,贺兰山是最适合放归的地方。
事实上,这只雪豹的确很健康,野外放归似乎指日可待。
然而,在这只野生雪豹被救助两周后的中秋节假期,鄂尔多斯野生动物园却疑似要将它圈养起来,并直接用于展出——动物园号召网友给该雪豹取名,甚至声称它“即将与观众见面”。这引起了动物爱好者的愤怒,也让所有关心雪豹的保护工作者担心不已——它还能回到野外吗?
在猫盟负责人“大猫”看来,这只雪豹无疑应当放归。
首先,四子王旗的这只雪豹是近几十年来中国乃至世界雪豹分布最东端的纪录。在这之前,根据学者朱珠(JustineShantiAlexander)在蒙古国的雪豹研究数据,蒙古国境内明确的雪豹分布的最东端,也仅在南戈壁省的托斯特山(狼山山脉的正北方)附近。四子王旗雪豹的出现将雪豹分布边缘一下子向东推进了约300千米,这对中国和世界的雪豹研究来说都是令人振奋的,其中的生态意义和保护意义非常重大。
此外,鉴于中国与蒙古国边境铁丝网等障碍物的存在,雪豹要想穿越国境线有一定难度。2008年在蒙古国南部托斯特山启动的雪豹研究也证实,所有佩戴项圈的雪豹个体均未能越过边境围栏。这也意味着,四子王旗的雪豹很可能就来自附近的原生种群,是中国土生土长的雪豹。
而内蒙古地广人稀,土地辽阔,很多地方虽然有部分有蹄类能够作为大型食肉动物的猎物,但能供养的顶级捕食者数量并不多,一片山头也就一两只,这只雪豹可能关乎当地生态系统的完整与健康。
与此同时,作为拥有全球最大的雪豹潜在栖息地的国家,中国对雪豹的基础研究仍然相当缺乏。这只健康的野生雪豹若能顺利戴上卫星跟踪项圈返回野外,将给研究者提供关于雪豹活动和扩散的宝贵科研数据,对于了解和保护雪豹野外种群来说意义重大,远比被动物园圈养要有用。
在原本雪豹种群数量较少的地区,如果一只野生雪豹的生活就这么终结于动物园,不仅无视了动物个体福利,也不利于当地生态环境的保护和发展,更会给全国范围内的野生动物救助带来消极的影响。
狼山地区的岩羊(左)和雅布赖山区的盘羊(右)。图源:猫盟
法律上,如何处置野生动物也是一件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的事情。于理、于情、于法,这只雪豹都应当早日野放回家。
*未来何处
需要注意的是,中国的雪豹分布广、数量多,三江源、天山、祁连山等地区的雪豹,都没有面临最糟糕的保护问题:栖息地消失、盗猎。而在一个物种的分布区边缘,保护形势要严峻得多:这些地方的栖息地和猎物条件大多不甚理想,物种种群也通常是小而孤立的,这就是内蒙古雪豹的真实现状。
全球60%的雪豹栖息地位于中国,然而根据中国雪豹保护网络在2018年发布的《中国雪豹调查与保护报告》,即使是在国内研究比较集中的5个雪豹主要分布省区(新疆、甘肃、青海、西藏、四川)里,也只有1.7%的栖息地得到了针对性种群调查。已调查面积最大的青海,实际调查的覆盖面积也不过14680平方千米(占青海雪豹栖息地总面积的4.44%)——还没有北京市大。而在内蒙古,21762平方千米的潜在栖息地,没有开展任何正式调查。
我们正在留意和关注雪豹,但要想真正了解雪豹,仍需要长期工作。
在各方的努力下,2021年9月22日,这只突现于四子王旗的雪豹最终在贺兰山被放归。这只雄性雪豹在贺兰山生活得非常滋润,跟踪项圈的资料显示,它几乎每隔三天就能够捕到一只岩羊,并且每日活动频繁,少则三五千米,多则十余千米——这说明它很强壮,也很出色,正在游荡,试图建立自己的新领地。
它最终会在贺兰山中建立领地,接着成家立业,在这片东部边缘的分布区打下自己的江山,将雪豹的血脉继续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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