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旭日初升,吐露出万道霞光,将塔尔寺的金顶黄瓦照耀得愈发金光灿灿。这个季节,高原的清晨依然寒意侵骨,整个鲁沙尔镇还在酣睡中。街道上行人稀少,店门紧闭,偶然有早起出门的人,跫跫的足音打破了街巷的寂静。李尚奎迈进自家院子,和妻子一道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工作。
李尚奎每天的工作就是铸钟。这是他家代代相传的手艺绝活儿,从爷爷那辈就开始从事这门营生。父亲早年间在电机厂工作,自打记事起,家里人基本都是干这行的。到了李尚奎这辈人,铸钟的行当早已没有先前那般红火吃香了,渐渐有些没落的光景。但他不晓得自个儿能做些什么,又不甘心让祖辈传下来的手艺断送在自己手里。
【同期声】(李尚奎) 原来大通也有一家在铸钟,可已经七八年不做了。有人也做类似的铸造,如剪子什么的,但不做钟。我没想过干别的,舍不得祖传的手艺。
铸钟技艺在河湟地区已有数百年传承历史,至晚可以追溯到明代。湟中西纳川自古为羌夷的化外之地,殊少有中原文化的余泽浸润。自元明以降,大批驻军和远放流民一路向西,屯边垦荒,中原文明的典章礼仪和工艺技术也随之和风东来。李氏一脉的先祖从此在西纳川落脚扎根,开枝散叶,生生不息,传承着铸钟的手艺,也传播着品牌的声誉,用汗水和心血镌刻出属于家族的历史印记。
【同期声】(李尚奎) 之前为了推广也跑了不少寺庙,钟上刻的字除了客户要求的以外,自己的名字也刻上去,同时也就起到了推广的作用。也曾尝试运到外地,但运费太高。我这里最先进的就是熔炉 手艺还是很传统的。
河湟流域自古佛事昌隆,香火鼎盛,遍布大小寺庙,钟磬鼓乐必不可少。始建于明初的藏传佛教格鲁派圣地塔尔寺所用的各类钟器,当时均由李家专门订制铸造。清末至民国初期,铸钟艺人李生林携子带孙,举家从事铸造工作,长期行走于河湟两岸,深入寻常百姓家,专门生产日常生活用品,逐渐声名远播,成为家喻户晓的“炉源匠”。
【同期声】(李尚奎) 除钟以外还做香炉。香炉虽工艺复杂,但香炉不用声音,不牵扯材料比例,所以也不是很难。
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所有传承沿袭至今的行当技艺,几乎都保留着心口相传的秘笈心法。李尚奎说。铸钟的秘诀或者核心技术,关键在于对材料比例的严格把控,倘若比例失当,造出的钟一般不能敲响。铸钟前首先要用沙子制造铸模,并将相关的文字或图案刻划在上面,然后将熬炼好的铁水浇灌其中。铸钟特别讲求一步到位,一气呵成,一次完工,不能有丝毫大意。一旦钟体出现裂缝等细微瑕疵,就等于是一口报废的哑钟,任何弥补工作都无济于事。模具所用的沙料要求有足够的粘合度和耐火度,青海本地的材料都差强人意,需要从外省兰州等地运入,但运费昂贵,消耗量大,成本相对增大,费时费力又费工,所以得不偿失。
【同期声】(李尚奎) 没有外人学,是因为时间长挣钱少销路窄。一般天气好的情况下需要一个月,下雨还要更久。模具不干的话铁水倒入就会炸开, 不能人为烤干否则沙子会散开。目前最大销路就是寺院。
李师傅目前为止所铸的最大的钟直径约有3尺,重达500斤。他仅靠一己之力,完成如此繁复精密的铸造工程,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和智慧!所有铸模、纹饰、灌汁、打磨直到成型的每道工序,都在这座小小的农家院里全然呈现,展示出祖辈传承的非凡技艺,也表达着内心无法放弃的执着和坚守。当年,父辈一代唯恐这项技艺断代失传,试图让家族亲戚们承其衣钵,怎奈弟兄几个因为嫌铸钟活儿又脏又累、生产周期长,而且没得钱赚,各自忙于生计糊口,无暇潜心投入。随着时代发展和科学技术不断进步,传统铸钟技艺和所有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逐渐凋零湮没,匠人们纷纷改行,生产场地废弃停业,昔日的辉煌已然不再,面临着自生自灭、难以为继的窘迫状态。李尚奎成为青海传统铸钟业的硕果仅存。
【同期声】(李尚奎) 没有徒弟,所以也就没传承人。
从铸钟技艺的后继乏人和喜新厌旧的市场现状,窥见一个现代铸钟人的尴尬无奈。象征着“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的钟乐文化,是青铜时代的文明产物和中原文化遗存,彰显着地位权力的高端审美。王公贵族在朝聘祭祀或宴飨燕乐之际,以钟乐娱兴;普通百姓在金吾宵禁之时,以钟声自省;而晨钟暮鼓相伴着佛乐梵呗,让芸芸众生静心凝神,幡然觉悟。随着时代演进和审美嬗变,西纳川传统的铸钟技艺也必将面临与时俱进的创新发展,其用途和价值也在悄然改变。但生存土壤始终在乡间或在寺院,所有的辉煌记忆永远留存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精神角落。古老的钟声依然回荡在今天,却如同所有大音希声的传统文化渐行渐远,成为历史长河中遥远的绝响。文图均由西宁广播电视台提供
来源:青海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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