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我们顺利地从甘肃返回到青海西宁。

车子在卓尔山的山路上行驶，这里是甘肃与青海的其中一个交界处。中途路过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我将车子驶进围门，停在一片水泥空地上，并从不远处商贩那儿买了两根甜玉米。

灰暗的天空携着凉意，开始抛下点点雨珠。我们弓起双腿坐在附近一块光溜溜的磐石上啃玉米，将撑开的大伞放在背后遮雨。啃完玉米，我们去肮脏不堪的公厕解手，随后继续赶路。

车子在山脚下疾速行驶。前方的绿坡上星星点点的，原来是成群的牦牛在吃草。

这些牦牛悠然自得，丝毫不被过路的汽笛声左右。其中一头白背牦牛不知何故越过了草坡上的黑色围栏，正孤独地杵在公路与草坡的中间地带。

牛群

我拉下刹车杆，将车停在路旁，继而静静地近距离观察这头牛。

这牛低着头，黑黑的眼眸深不可测似的，怔怔地目视远方，有些茫然（实则所有的牦牛眼神都是看似茫然的）。它的黑色绒毛长且粗糙，脊背上的一撮竟是白毛，肚皮和尾部上的黑毛稀稀落落地垂下足足二十公分左右，一副慵态。

约莫五分钟后，牦牛缓缓向围栏走去，在距离几米远时，竟猛地提起四肢，一跃而上，如赤兔马般轻易跨过了这一米多高的围栏，并慢慢混入牛群。

我们继续行驶，在不远的前方又看到羊群，如密实的白色圆点般缀饰着草坡。

羊群

草坡上还有一尊圆锥形架子，正中由一根木棍支起，四周的绳索从木棍顶端以一定角度倾斜而下，固定在地面上。每根绳索上挂满彩色风马旗，随风摇曳。

离公路较近的草地上有一些羊，皆以一大一小的格局成双成对地站着。大的看似是黑色山羊，小的是白色绵羊，不知为何这样搭配，十分有趣。

再行驶一段距离，一头棕牛赫然映入眼帘。它的前肢摆出一前一后的姿态，后肢往外侧略略张开，头部前倾，盯视前方，眼神十足凌厉，一对坚硬尖锐的羊角以一道优美的弧度直戳向前，仿佛要撞向前方的什么东西。

车子逐渐有了上坡趋势。我时不时地减速或停车以避让横穿的牛羊群。

公路旁是成片成片的青稞地，乍一看，倒像是麦田一般，呈现明丽的金黄色，远处有几片却是暗沉的墨绿色，它们在颜色差异处形成一道醒目的视觉分野。青稞随风的吹拂温柔地摇摆着它的叶穗。

青稞田

再远处则是连绵的青山，乌云仿佛如铅一般沉重地压向山顶。

不一会儿，我们抵达卓尔山景区。我们徒步爬到山顶观景台鸟瞰山下的景致。

触目皆是秀美的青色峰峦，一番重叠环绕的景象。山径如长蛇般依附在山体表面，蜿蜒曲折。山鞍处遍布青稞的浪海，一排排叶穗携着风的形状顺次起舞，犹如海风拂卷而过的沙滩细浪。

我们走到观景台的另一边俯瞰，近处是一大片蓊郁浓翠的松林耸立在山坡上，远处山脚下盖着农户的石屋，然后是轮廓分明的矩形梯田，层次分明，一片片地贴在缓缓上升的的山坡上。

从观景台俯瞰

逗留有顷，我们折回，开车前往山脚下的一家民宿过夜。

车子在纵横的狭窄巷陌中穿梭，周围大多是低矮的水泥房。中途，对面迎来一辆同样车型的小轿车，我费了好大的力将车倒进后边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待那车通过后，我又把车驶出。

她一边看着手机地图，一边留意着车旁的建筑物。最后，我们终于看到那家民宿的招牌，醒目地立在大门口。

门口实则没有门，仅在一边留有一米多高的铁栅栏。在民宿老板娘的示意下，我将车开到里面的空地上。

民宿是一栋两层的平顶楼房，房屋外侧皆装上透明铝合金架的落地窗。朝里望去，每层有三间房，每间房的门左侧都配有一扇较大的推窗。

房门外是封闭式走廊。冬天倒是十分适合搬张木椅在走廊，一边沐浴阳光，一边看书，我暗自思忖。

走廊 （图源网络，侵删）

一楼和二楼屋檐的砖块都漆成砖青色。楼房左侧是一架镂空的铁梯，直直通向二楼。

楼梯上方还盖着透明遮阳棚，由地上几根铁柱支撑。一些植物的藤曼攀附在梯旁的围栏上。

楼房右侧则是一个外观相似的单层坡顶房，屋顶铺满朱红色瓦片。屋前的石坛里种着虞美人、石竹、牡丹、花菱草和萱草，竞相开放，姹紫嫣红。

门前种的花 （图源网络，侵删）

老板娘将房门钥匙递给我们。我们进屋小歇。车子就在房外的空地上停着，因此我们不需要将笨重的行李箱搬出来，需要用到什么的话，可以直接走几步路来车内取，十分便利。

房间出乎意料的简洁，只两张小床和一个黑色床头柜，柜台上有一个白色烟灰缸。

卫生间也十分简易，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马桶，洗手台，热水器，以及一个天窗。地面铺着灰色瓷砖，墙面和天花板均为白砖。

我们上完厕所，开着电热毯，静躺在床上聊天。除了我们的语声，周围任何声音也没有。

不久，天色渐暗。我们仗着灯光，沿着门外的走廊，用手掀开好几道透明塑料门帘，进入旁边的平房。

老板娘用面食招待我们。面擀得尤为筋道，汤汁鲜美。餐桌后面的水泥置物架上摆满了各种菊科盆栽，花大如盘 ，争奇斗艳。

我细细端详这位老板娘。她上着黑色粗布衣，下穿黑色紧身牛仔裤，头顶裹着红色丝巾，体形颇为丰腴。

我们聊天，她大多只扭嘴一笑，笑态有些拘谨，给人一种天然的距离感。至今回忆起来，我已记不真切她有说过什么，只记得她那大大的眼睛和清澈的眼眸。后来的交谈中得知她是一名回族妇女。

晚上，老板回来了，一见到我们便热情地与我们在柜台旁攀谈。

柜台的玻璃台面下是售卖的一些土特产，有八宝茶，虫草，黑枸杞等等，柜台旁边用额外的铝合金架围出一个厨房的空间，老板娘就在那儿洗碗。天花板横梁上缠绕着装饰性的绿叶和颜色各异的果实。

老板也是回族人，面部黝黑，身材魁梧，胸脯厚实，一身深色着装，牧羊人的气质莫名地浑然天成。

他与我们讲述放牧以及牛羊随着季节迁移的趣闻，还有他熟知的藏族人的文化与习俗。

对这些趣事，他好像是信手拈来的。在这昏黄的充满交谈氛围的静谧灯光下，我们如醉如痴地听着，竟有种融入到什么文化大熔炉的感觉，十分奇妙。对于大千世界仿佛有了一层什么更深刻的见地，于不同民族与不同文化的敬意也油然而生。

老板得知我们想骑马，主动约我们明天上午去马场试驾。由于行程的缘故，我们婉拒了他的邀请。

交谈良久，夜渐渐深了。尽管我们方兴未艾，但碍于明早还要赶路，我们的交谈就止步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