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林拉公路，在墨竹工卡转349国道，沿拉萨河上源之一的雪绒河东北行，约一百三十公里，可抵达特别著名的直贡梯寺（H4414）和直贡天葬台。对于相信来世并期冀来世好于今生的人们来说，那里是最理想的归宿。

直贡梯寺是直贡噶举派的主寺，处在连接藏北草原与拉萨平原的黄金古道上。

直贡噶举在历史上累遭挫败，直贡梯寺也曾惨遭洗劫。时至今日，直贡噶举的势力依然衰微，虽在藏地及阿里和拉达克仍有分属，但声望及影响大不及前。

其实‬使直贡梯寺名震四方的，不是其规模大或信徒众，而是：

一它拥有着藏地最著名的天葬台，是超度死者灵魂所经由的最佳途径；

二它拥有着藏传佛教诸教派中唯此派所独有的为活人灵魂开窍的仪式，即“抛哇”仪式。

在墨竹工卡加油时，服务人员听说我们是去直贡梯寺的，面带遗憾地对我们说，这个时间去，就赶不上看今天的天葬了，因为天葬仪式都是上午举行，最好在那里住一晚，明天早上去看。

他继续说道，那里的天葬很震撼的，心会颤抖，去那里的人都是冲着看天葬的，不然没有什么意思。

这时，又走过来一位工作人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藏族姑娘，她曾在长春的一所学校读过书。她说，她死后也要天葬，你们汉族人火葬，我们这里是天葬，只是不同的丧葬形式而已。

和他们聊天时，忽然回想起半个月前在然乌湖的那个傍晚所遇见的情形。

“在尽情地享受美好时光，不停地拍照摄影时，突然发现屏幕上有种异样，有个像手一样的东西在湖水里招来晃去，前后摆动。由于光线逐渐变暗，再仔细辨别，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人手......。”

看着视频，听着我的描述，他们很自信地告诉我“你们去的地方很偏避，一般不会有外地人进入，你们看到的是夭折小孩的手，在贫穷落后的农村，未成年人去世一般都要水葬，就是用石头埋在浅水滩里”。

多日的疑惑，今天有了答案，甚安。

临走，那位藏族小姑娘还跟到门外，微笑着对我说，看天葬时不要害怕，心里默默地念叨“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就好了。并提醒道，接下来的几十公里路很难走，全部在修，注意安全。

其实，并不是说我对天葬不感冒，前几年曾去过甘南的郎木寺和川西的色达，虽然在郎木寺那天早晨没有天葬，但看着灰烬中未燃尽的白骨，空中盘旋着的秃鹫，冷风中飘荡着的经幡，身处空旷阴郁的山谷中，心理活动未免活跃，离开时还庆幸当天没有碰到天葬。

色达那次，天葬是午后开始的。那天，刚巧天气很好，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心里也就没有了晦暗之感。

本篇中，我无意描写天葬的情景，只是去了、看了、走了而已。并且，看到逝者亲属对待死亡的平静和淡然，让我对观看天葬没有了恐惧。

有加油站人员的提醒，事先也对这段路的路况有所了解，但其难走的程度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六十八公里足足用了三个多小时。

庙宇依山而建，立于悬崖峻岭之间，从半山腰直到山顶都是殿堂与僧舍，很是壮观。

午后的直贡梯寺，非常安静，大门敞开着，车可以径直地开进院子里。停下车，刚准备朝寺院大殿走去，迎面走过来一位僧人，微笑着说门票每人三十元，可以用微信支付。购票后，他开始引领我们参观，并做着详细的解说，可见其对直贡噶举这一白教分支的演化脉络了如指掌。

本想着就我们关注的“抛哇”仪式向其讨教，可是参观了几个殿堂后，他就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踪影，一个年轻些的僧人替代他继续陪着我们参观，且走且聊，有问有答，虽然他的普通话有些生硬，但交流没有困难。

“抛哇”，意思是对灵魂的导引和转移，由具备特别法力的高僧活佛持诵。在活人，能够打开关窍；向死人，则是超度。

每逢藏历猴年的六月间，都要在眼前的这片山谷中因灵魂和为灵魂举行为期八天的“抛哇”活动。

为何选在这个时间呢？

其一，本尊佛莲花生于某猴年的六月初十自莲花中诞生；

其二，直贡梯寺第九任住持开辟德中圣地时也在某猴年的六月初十；

其三，直贡梯寺第十七任住持开创“抛哇”仪式时，又是在某个猴年的六月初十。

因此，对直贡噶举来说，藏历猴年的六月初十是个于一切神圣之中最为神圣的日子。届时，持续八日之久的经文将发出“亿万之声”，感天动地。据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场面达十万之众，六年前“抛哇”的规模也达七万之众。

那会儿，眼前的峡谷中，沸沸扬扬，五色经幡随风飘荡，各色帐篷搭成的临时村镇炊烟弥漫……往常孤寂如世外的圣地，忽然就喧嚣凡俗的不堪了。

据传，在“抛哇”过程中，若将纸覆于头顶之上，当主持活佛诵念经文毕、以“呸呸”之声发气七次之后，那纸于刹那间便被冲得翻飞，天灵盖正中的骨缝霎时豁然开启。自此，确保了灵魂的未来走向，是径往西方乐土。

格外敏感的人，当场就有昏厥的，还有鼻血不止的。接受了“抛哇”的人，临死时的超度经可念可不念……

有人说，“抛哇”那天，一匹马走十八天路程范围内的人都可受益。还有人说，不是马走而是鹰飞十八天路程范围内的人都可受益。

不仅如此，如果心生敬信的话，无论你身处何方，也无论你属于哪一教派，受益程度都如同身在现场，利益今生来世。　

再过五年，又是藏历猴年，雪绒河流淌着的这片平坦谷地又将迎来一场规模浩大的“抛哇”仪式，又是一番感天动地的场面。

寺庙的后山就是直贡天葬台，即直贡梯坛城，距直贡梯寺很近，沿着寺庙后的小路步行十几分钟即可抵达。

天葬台周围挂满五色经幡，有风吹过，迎风招展。

世界上最有名的天葬台有三座。一座在印度，叫“斯白天葬台”；一座在西藏山南，叫“青朴天葬台”；再一座便是“直贡天葬台”。

在这三个天葬台中，直贡天葬台（H4510）是海拔最高的，也是最大的，号称“直贡曲佳”，意为永生永恒之地。

藏民相信，直贡天葬台是由四只神鹰从印度斯白天葬台搬来的，并且时至今日，两个天葬台之间还有一丝阳光连接着，死者的灵魂可以顺着这一丝阳光活动于两地之间。

在藏传佛教中，秃鹫是释迦摩尼的使者，是人从今生走向往生、从此岸到彼岸的护佑者。

藏民相信，神鸟会把他们的灵魂带进天堂。

他们认为，拿“皮囊”来喂食神鸟，是最尊贵的布施，体现了大乘佛教波罗蜜的最高境界——舍身布施。

对他们而言，天葬只是生死轮回过程中的一环，是一种信仰，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天葬就如每日的朝佛和长头，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来看天葬的，还有一对从成都来的年轻人，他们错过了上午的天葬仪式，又不了解下午不举行天葬仪式的传统，因此显得有些失望，带着遗憾与我们一起下了山。

雪绒河两岸的青稞已经成熟，农民们正忙着收割，农业机械的引进，大大减轻了高原人们的劳动强度。

一堆堆的堆垛，整齐地堆在田间，它们是崇山峻岭间最美的亮色。

夕阳西下，目光所及是一片片金黄的田地，条条小溪缓缓穿行其间，微风吹过，麦浪起伏激荡。行驶在这块神秘的大地上，不禁感概道，这里的一切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