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袈裟》一书中,作家李修文在写到早年赴日本的一次旅行时,专门提起火车上遇到的一对年老夫妇。他说,他们就坐在我的对面,跟我一样,也深深被窗外的所见震惊了,老妇人的脸紧紧贴着窗玻璃朝外看,看着看着,眼睛里便涌出了泪来,良久之后,她对自己的丈夫,甚至也在对我说:“这景色真是让人害羞,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多余得连话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李修文感慨于老妇人说过的这句话,一直记了十余年。而这种巨大的震撼,于我而言,是来自九月的青海大地,来自黄河岸边的贵德山水。
多年前,通过网络与朋友们交流,其中有些人知道黄河水在青海境内的时候不是浊浪滚滚的,但是,这条大河最清澈的地方在哪里,他们就弄不明白了。
这样的时候,我便悠然道来:青海贵德。
地处黄河谷地的贵德,上有龙羊峡锁关,下有松巴峡守户,四面环山,平川开阔,土地肥沃,素有高原“小江南”之称。黄河从青海玛多缓缓流出之后,经过达日、甘德,好奇并且孩子气地到四川草原探了一下头,转身又回到青海,在汇聚了不计其数的溪流后,自西向东扎入了贵德的土地。
那日,我们由龙羊峡起步,在龙羊黄河大峡谷稍作逗留,而后奔赴百公里之外的贵德。
雨帘恰好在车入贵德地界的山梁上收起。一路奔驰向前,两边都是光秃秃的荒山,谷地里却是被新雨沐浴后的绿色世界,远处的县城完全掩隐在树林中,近处,突入眼眸的一条白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就是黄河。此时,你如果不去理会两边的丹霞红山,你会有身处江南的错觉。
有人说贵德就像一位美丽丰满的妇人,她虽然没有华丽的衣裳和精致的妆容,但岁月与尘埃也无法遮掩她的光芒。穿越尘土飞扬的草原和荒山,你不经意走进贵德的过程,仿佛是一步一步走近了自己年轻的母亲,她厚重简陋的外衣之下,那丰腴、美丽而年轻的身体,正尽情滋养着自己的万千儿女……
贵德是一个世外桃源,或许称她为“世外梨园”更加形象?!人们都知道,贵德的长把梨是驰名中外的佳品,而更能激荡人心的,则是它的梨花。
每年4月中下旬,便到了贵德梨花的盛放期。倘若在这个时候你走进贵德,你便走进了一个童话世界——盛开的梨花多得像雪一样,盖住了一切。我一直认为白色的花不能用“灿烂”一词来形容,但贵德的梨花却例外,而且还需要再加一个词:热烈。这里的梨花是如此素洁而富有生命力,以至于让人们在这香雪海中忘却了烦恼,回到了童年,也让人怀疑清清的黄河水是否为它们注入了无穷的灵气。
有关贵德,还有一个精彩传说——相传,后羿为民除害射落了九个太阳,可那些射落的太阳并没有死,他们钻进地下,分散九州,跑到雍州地界的那个,便落脚在贵德,所以贵德的地下水沸滚,涌出地面便是温泉。头些年,我们采风到了贵德,同行者打趣,说泡在贵德的温泉里,如同睡在最仰慕、最痴爱的爱人的怀里,想不温暖温柔都不可以。
贵德地处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的过渡地带,历史上丝绸之路、唐蕃古道在这里交错延伸,作为黄河岸边一座重要的驿站,它同样是当年中原与西域政治、经济、文化进行交流的纽带。徜徉贵德县城,文庙、玉皇阁等古建筑群布局独特,富丽堂皇。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朴素宽容的民俗民风,使得各民族的信仰都在这里留下了珍贵的痕迹。马家窑文化、卡约文化、昆仑文化、黄河文化等早期人类的文化遗产昭示着这里的不俗与深沉。历史沉淀下的贵德,使我们能感受她温润的脾性、博大的情怀以及不为人知的神秘。
九曲黄河沿着贵德盆地一路从青藏高原流泻到黄土高原,黄河在贵德盆地西部强烈侵蚀,下切形成了深邃的龙羊峡峡谷,拥有国内海拔最高拦河大坝的龙羊峡水电站就坐落于此。清澈的河水造就了龙羊峡水库迷人的风景,黄河在这里第一次大规模地向她的子女提供了热量和光明。
那日,我们从贵德出发,专程去观赏在其上游的龙羊峡拦河大坝,而那一刻的惊喜,不啻于在5月微雨的街头,与久别的故人迎面撞见——是白雾升腾,是彩练当空,那一刻,当自然风貌与人类宏大的建造横陈眼前,那一份震惊,同样叫人觉得语言是多余的。
是啊,当造化、奇境和难以想象的机缘在眼前展开,最要紧的便是停止喧嚷,安静注视,或许你可以在内心给自己一个启示:世界何其大,我们何其小。如今我站在这里,深深呼吸,便是领受到天大的恩典。
是啊,在贵德,黄河是真正成熟了,在脱尽了青涩、纯真和单薄后,我们的母亲河是真正的风情万种了。贵德,这颗用黄河乳汁滋养出的梨花飘香、山清水秀的高原明珠,越来越显示出她迷人的风采。
时令已近冬月,当我再度从贵德归来,身处暖室欣赏此时彼时所拍视频与图片,便记起艳阳下的黄河大峡谷、记起渔火连星汉的龙羊峡库区、记起大河浩荡、一碧似玉,记起黄河湿地公园里那彩云轻绕的粼粼波光,内心依旧充盈一股难以割舍的魂牵梦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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