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青海湖是居住在这里的各族人民心中的“圣湖”。每年,藏族群众都会成群结队地来到湖边,用自己的方式来“祭海”,以祈求国泰民安、人畜兴旺、五谷丰登。实属一条圣湖,每年大家三五相约,都要来青海边转转,尤其在夏天的时候,油菜花香弥漫在的湖畔,柔软的绿草如毯,成群结队的水鸟滑过水面时掠起的朵朵浪花,像惊鸿一瞥后的缭缭余音湖水到从湖边到湖心由淡蓝,孔雀蓝、深蓝然后是藏蓝,到湖心只看到海天一线,天与海相拥相抱,分不清彼此,站在南山之巅去鸟瞰,它像一双忧郁的眼睛溢出的泪水,仿佛走失后的活佛仓央嘉措落寞地凝望着天空。
我不知道多少次到青海湖畔,记得最初,是毕业不久到109国道旁名为倒淌河乡甲乙村驻点,这里是我们草原站在青海湖边建设的种草试验基地,同事们都要轮换到这里工作一段时间,每年春天在这里我们种下各个品种早熟禾、披碱草、老芒麦、燕麦、苜蓿......。
从春播到秋收都有严格试验程序,为在环湖地区大面积人工种草提供翔实的数据。春天,在青海海畔的几块试验地,我们种下希望的种子。为保持相同的行距,我们用只能采取最原始的办法,用白色的塑料绳拉上一道道行距道,再用小锄细心拉开一条条浅沟,而后根据面积拿戥子称称出一行应播种的重量,均匀地用手撒入沟中,细心地填平用脚踩实。然后记录牧草出苗、分蘖、拔节、开花、结果的过程,当一粒种子变成一颗幼苗从地皮露出嫩嫩的黄色幼芽时,心底的兴奋无以言表,然后几个月就与这些植物相依相伴,施肥、除草、测量,收获,直到一粒粒种子归仓称重、汇总,上报结果。
看似平常的植物生长过程,伴随着它们的是我们,在这远离喧嚣大湖之畔,心静极了,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天、山、水、草。
天晴的时候,躺在青青的草地上,所有的风都散发着清凉的、散漫的、平和的气息,那些在无边无际的空间和时间里无拘无束荣枯着的绿色,那些间或在绿色地毯点缀的紫色蓝色红色或黄色的花儿们,还有那白云般蠕动的羊群,色彩组合得是那么和谐、精美,那些在绿草和鲜花的簇拥间心满意足觅食的绵羊和牦牛,我瞧着它们潮水般地涌来,步履优雅而欢欣,却又在我无法掌控中的一瞬纷纷离去……这场景就如海南诗人孔占伟的诗《在山坡上数羊》,“这是恬静的温柔 在长满阳光的山坡上 悠闲的岁月惬意又温馨 眼前三三两两走过的 公羊 母羊和小羊羔 生活在草地上的精灵们 搅和在时间深处 我能做到的事情依然是数羊 从一只羊开始一直数到眼花撩乱 季节交替着山坡上的光阴 日子就这样被日月吮吸了 羊同草一样枯黄了 灵魂被清风一次次吹佛。”
远处时而传来牧羊人的高亢而悠扬的歌声,长期生活在草原牧人人,他们胸中充溢着天地精华之气,肺活量大,中气足,歌声浑厚、嘹亮得能穿透云天。蓝天上的白云,有的云块大而厚,一团一团的,像团团棉絮堆;有的云朵小而散,似连非连,像一大片残雪;有的云淡而薄,轻轻地飘拂着,不成团,像素色的丝绢;有的云有薄有厚,且均匀,呈规则形,一排排挨着……若定晴细看一朵云,它纹丝不动;若整体看,每一块云又都在悠然地游走着,很懒散,不知它从哪里来,又不知道它要到哪里去。云走着走着,不经意走到太阳底下了,于是云的足迹就留给了大地,一片阴影,从远处过来,越过山坡,越过湖水。原来看似慢吞吞的云,投影下的足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草原上的风雨来得骤。雷雨到达前夕,整个天空云分成几层,最高处是黛色浓云,一大片一大片,连绵到天际,走动很慢,貌似神安气定。浓云下边是边缘披着亮光的黑色云团,簇拥着,推搡着,像草原上气势宏阔的野马团,被低沉的怒雷激奋着,疯狂地向前奔驰,要去踏住那闪电。最下层是白色的淡云,这云不成团,被风撕裂成丝形带状,在低空中飞速掠过。这场景煞是惊心动魄,极为壮观。
更多的时候,是行走数里来到青海湖边,坐在湖边观水,在辽阔的草原上,它的存在已是一个惊喜,淡蓝色的湖水一波一波的向岸边涌来,风起的时候白色的浪花似惊涛拍岸,似要把浪花拍碎在岸上,风平的时候,阳光照耀下湖水,似流金,水波荡漾,闪烁着粼粼的金光。湖心的水生出薄薄的水雾,有了几分缥缈,倒像一缕婀娜的炊烟要上天去似的。湖边是安静的,连只喝水的羊儿也没有,河里的鳇鱼就在其间戏水,嘴儿微张,鳍儿伸展,成精似的在水中上下翻飞,荡起一朵朵水花。这一番番景象,让人心胸豁然开朗,让人心醉。
美好的季节总是短暂的,九月下旬后,气温逐渐降低,湖边的游人在寒风瑟瑟中匆匆离去,候鸟远赴他乡。露湿裤脚,草木见黄,我们进入了秋收打碾的最后季节,一行行一块块地的收获着希望,分别堆在场上晾晒,用简单的打碾工具——连枷打出种子,然后用竹簸箕簸出秕颗粒及草杆,用铁筛筛去不合要求的种子,装入白布做的试验袋扎紧袋口,用钢笔写好种名、收获期等,分别装入口袋中和吊在袋口,便于在冬季来临时,回到单位的试验室进行定性、定量分析,推荐品种种植。我们和老天争时间,天天都工作到深夜,每个人的脸和秋天苹果一样透红,被青海湖的海风吹裂又痒又痛,用手一撕一块皮肤从脸上脱落,活脱脱皴成洋芋皮脸。我们抓紧时间就是怕冰雹和秋雨相约而来,种子掉在地里无法收获,雨水天气无法打碾,种子发了长长的芽,一年的收成皆无,那结果真是欲哭无泪,心中的遗憾无处述说。但不管结局怎么样,我与同事们还是轮换着青海湖边一年复一年的工作着,淡然的接受着成功与失败。
这时只有蓝色的湖水波澜不惊,宁静淡远,依然与蓝天相伴。湖水依然幽雅、超脱,像天空中飘动的云,舒展、自由、飘逸,这是一种命定的美。忘我,却不忧伤。
牧人们将青稞炒熟磨成粉,收进了帐房,男人默默地坐在火炉边,身心被日子、牛羊、草原和天空占据,懒洋洋的,女人们则里里外外,井井有条地擦拭忙碌。他们心如止水,安详平和,任由思绪随云随风飘向远方。这是秋天的安顿,也是一年中享受安宁的极好时光。
漫长的冬天就在眼前,草地变得坚实硬朗,萧瑟的风呜呜吹过,可生活在湖畔的人并不担忧。草原人的心大得能容下千丘万壑,时序更新,秋的夜来风霜,冬的冰雪严寒。秋天,虽有不堪的惆怅,可秋天疏朗开阔,从容豁达,其神、其灵、其韵,反而成就了青海湖固有的宁静致远,如人格的高与洁,自有脱俗质朴,平静的风韵。
清晨,红色霞光依旧使湖面微红,牛奶的甜味与雾一样弥漫在空中。静静站立,默默注视中,青海湖的神情,让人很难揣度。在它面前,人世间的一切功名利禄变得如此黯淡,微弱,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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