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行走黄河源
行走黄河源
黄河源头。
黄河源碑。 王伟摄
5月25日拍摄的黄河源区鄂陵湖。
5月25日,一只藏野驴在黄河源区活动。新华社记者张龙摄
王伟
草原的风
草原的雨
草原的羊群
草原的花
草原的水
草原的姑娘
……
你把歌声献给雪山
养育你的雪山
你把美丽献给草原
养育你的草原
我几乎是在《卓玛》的单曲循环中,走遍了黄河源头。
行走黄河源,身心感受都是非常特别的。无论天地,还是天地之间的生灵。
2020年8月1日下午2点,我第二次到达青海果洛州的玛多县。看蓝天白云,天气大好,我决定放弃休整,立即出发,进黄河源。那里的天气瞬息万变,6月份第一次来时,正赶上一场雪。花未开,鸟未归,冰未化,风又大,拍摄难以完成。
下午3点,藏族朋友才让备好干粮和一暖瓶奶茶,会合出发。从玛多县城到黄河源头280公里左右,一般都是多车结伴而行,单车前往的不多。我和才让确认,他说没问题,那就出发。
玛多到鄂陵湖这条路,叫“察木兰”,本来是一条小路,也是盐路。清末至民国的部落时期,每年的春夏之交,色达人马队长痕、驼铃阵阵,前往哈姜盐池运盐。布久红柯部落的头人米玛才仁担任盐务局局长,为运盐才修筑了“察木兰”盐道的雏形。现在,这条路很快被拓宽成崭新的柏油路,直通措日尕则顶峰的牛头碑。
一路上,我问了才让很多问题,他的汉语很好,对黄河源头故事了如指掌。
玛多,藏语意为“黄河源头”,位于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西北部,地处青海省南部。但现在的黄河源头却已经属于玉树州的曲麻莱县,据说是行政区划调整,将黄河源头所在的大片地盘划给了玉树州。
进入黄河源景区大门,就是“卫兰哇麻”,即进藏古道。这条路经星宿海,越过巴颜喀拉山,过曲麻莱到拉萨,是一条捷径。
一路上,我们行进在海拔4300~4600米之间,地形起伏不大,相对平坦,有少量山地,大多是平坦地、沙漠地、沼泽地。沿途水面挺多,最大的是“鄂陵湖-扎陵湖”姊妹湖。
鄂陵湖,藏语“青蓝色长湖”,水面浩瀚无际。站在湖边,恍惚觉得眼前是大海,山峦合围着她蝴蝶形的身姿。这个季节,几百种鸟类盘旋飞舞,此起彼伏。
沿着鄂陵湖边前行,有两条路,一条通往约古宗列曲源头的曲麻莱县麻多乡,一条通向措日尕则山脚下的迎亲滩。
唐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在迎亲滩相会。
“十五年,妻以宗女文成公主,诏江夏王道宗持节护送,筑馆河源王之国。弄赞率兵次柏海亲迎,见道宗,执婿礼恭甚,见中国服饰之美,缩缩愧沮(《新唐书》列传第一百四十一)。”
带着对“柏海”的种种想象,我走上了大唐帝国和吐蕃王朝的这条“和亲之路”。深蓝色的鄂陵湖,倒映蓝天白云,变幻无尽。
过迎亲滩,沿着“之”字形的砾石路,才让开到海拔4610米的山顶,那里伫立着河源牛头碑。汉白玉基座上,黑色铜铸的牛头碑,粗犷有力,矗立苍穹。牛是黄河源的神,守护脚下的万物生灵。
蓝天白云,万里晴好。站在牛头碑前,眺望鄂陵湖-扎陵湖,真实又虚幻。
一路行走在黄河岸边,见过镇河铁犀,见过开元铁牛,眼前的牛头碑,既是历史的见证者,又是黄河精神的象征物。
这里野生动物、鸟类非常多,野花散落在山坡下和水边。其中,牦牛最常见,其次是野驴野马。鹰的“待遇”似乎最高,一路上设置了很多一人多高的桩子,当地人称“老鹰窝”,专门给老鹰栖息,我看至少有几百个。
我们正聊得海阔天空,才让突然停下车,手指车窗外,让我看。原来离我们几百米外,有野马在分娩。几匹野马在旁边站岗放哨,一匹小野马围在母亲旁边。因为不能走近惊扰它们,我用长焦镜头拍摄,远处还有一匹野马在分娩,一家守护在侧。
去往源头的路上,路况越来越差,但对于我这个老“越野”来说,小菜一碟。只是有几处冲垮路段,要从河里涉水闯过,车有四驱完全没问题。一路上有些小块水面,星宿海的水面多,星罗棋布。经过麻多乡时,天已经黑了,人烟稀少。我们每见一个当地老乡,都要问一声,确认一下走得对不对。
我一点也听不懂他们的藏语,幸亏有才让,他熟练地和当地居民沟通。天黑会给人一种莫名的不确定感,因为看不清周围都是什么。我们一路看着导航,向着黄河源头最近的帐篷客栈行进。客栈老板是藏族人,发来定位,告诉我们客栈的特征。即使这样,我们还是走过了几公里,又折回来,晚上10点才到达目的地。
客栈很简陋,由3个帐篷组成,最大的帐篷供客人使用。我们所在的地方都是黄河源头湿地,脚踩上去软软的。走进帐篷,中间是一个大的藏式火炉,周围一圈单人床。客栈老板为我们准备了简单的晚餐——土豆和牦牛肉,用一次性方便面纸桶盛好,又煮了一壶奶茶放在帐篷中间的火炉上。7个小时的路程,真是饿了,一口气就吃光了。
吃完饭,我们走出帐篷,踩着软软的草地,周围万籁俱静,天地的颜色跟我走过的其他地方完全不同,仿佛天地一体,又似天地混沌。满天的云彩仿佛一个大帐篷,把我们罩在中间。虽说是8月盛夏季节,但源头的夜晚特别清凉,甚至有些冷。我们在外边待了不久,就回帐篷睡觉。
夜里,我听到帐篷外有动物的声音、风的声音、火炉的声音,甚至听到了动物身体摩擦帐篷的声音。我不知道帐篷外边是不是有狼,也可能是客栈老板的藏獒。一个人出门是不敢的,我躺在床上想象着黄河源头的种种。
黄河的每一段,都有独特的景致,历代留下的诗词歌赋更是不计其数。但描写黄河源头的却很少见,唐宋诗人群星灿烂,却没有能力到达河源;明清时人有能力到达,却少有伟大的诗人。
目之所及,第一位写河源的,是明代僧人宗泐。他奉使西域求遗经,途经河源地区,写下《望河源》:
积雪覆崇冈,冬夏常一色。
群峰让独雄,神君所栖宅。
传闻嶰谷篁,造律谐金石。
草木尚不生,竹芦疑非的。
汉使穷河源,要领殊未得。
遂令西戎子,千古笑中国。
老客此经过,望之长太息。
立马北风寒,回首孤云白。
睡觉前,我和才让约定第二天早上4点起床,我们想在源头感受日出。
走出帐篷,天还没亮。天色比起昨晚清透了许多,浓郁混沌的天地,开始上升和下降,有点盘古开天的感觉。天还是很凉的,我们收拾好行装,出发上路。走了十几分钟,路过一个湖面,透过湖面看到的天色很特别,我停下来走到湖边,开始拍摄。天空中的亮色,逐渐替换那些深色部分,在水面中形成倒影,刚刚露出头的水草,打破了构图的对称。
时间有限,不能在这个角度看日出,我们直奔黄河源头。咨询过黄河源头的值班人员,我们沿着崎岖的车辙行驶,没有路,走着走着,抬眼看见了山坡上“约古宗列”几个大字。
约古宗列,意为“炒青稞的锅”。就是在这个“锅”沿上,母亲河硬生生地“长”了出来。远处的雅拉达泽山,白雪皑皑,显得特别突兀,和四面绿色的草山形成鲜明的对比。
约古宗列山地上散落着好多小花,遥看一片,近看点点。
终于到达黄河源头。
才让说,源头的清泉一年四季,从不停歇。泉眼被长方形的小栅栏围起,系着不少白色哈达,泉水清冽。面对泉眼,伫立许久,再蹲下来,捧起泉水,一口一口喝下。国家科考队认定的地理标志,就在旁边。河水流经之处,野花点点,水草丰美。
一个伟大的生命诞生,往往是默默无闻的,根本无需天有异象。
万里黄河的源头,就是雅拉达泽山坡切沟里汩汩而出的一个小小泉眼。它极不起眼,却让每一个前来的旅行者满心敬畏。
这股从草间慢慢溢出的清泉,一路上不断汇集,成为涓涓细流,再成为一条溪水,穿过约古宗列盆地,穿行在星罗棋布的海子、草甸、河流间,经过扎陵湖、鄂陵湖,一条大河的气象,慢慢呈现。
巴颜喀拉山和约古宗列盆地,就是这条河的父亲和母亲。
拜过那个汩汩而出的泉眼,在黄河源碑前,我仰天长叩,怆然泪下。(张龙 王伟)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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