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柴达木一隅的德令哈劳改农场偏僻而荒凉。冬天,高大的杨树只剩下一个赤裸裸的骨架,没有一片绿叶。尽管如此,也有让孩子们开心的地方。
为了农业生产的需要,农场修建了一条干渠,用巴音河水浇灌农田。干渠春夏季节清水长流,冬天停水断流。留存下来的水,冬天在干渠底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滑冰场。太阳照在冰面上,光滑的冰面闪闪发光。
德令哈的冬天无比漫长,整个冬天干渠里的冰不会融化。孩子们无所事事,冰场就是打发时光的最好去处。冰场是自然形成的,冰车是自己做的。冰车十分简单,甚至简陋。一块长方形的木板,木板下面钉上两根对称的方木,方木上再固定两根粗铁丝,简单的冰车就做好了。再配上两根一头尖的铁棍,就可以去大干渠滑冰了。看着孩子们扛着冰车的得意神情,心里像有小虫儿在爬痒得难受。有一天中午,母亲把一个冰车递给我说,跟孩子们一块玩去吧。望着母亲手里的冰车,我问,哪里来?母亲说,昨天晚上你爸爸熬夜给你做的。突如其来的喜悦,我半天说不出话。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冰车,长方形的木板上绷了一张灰色的兔子皮。冰车上有了兔子皮,不仅让身上暖洋洋的,心里还无比温暖。
一个暖洋洋的中午,我扛着冰车来到朝思暮想的干渠。站在渠岸上望去,干渠里生龙活虎,热闹非凡。光溜溜的冰面上,孩子们一个个鼹鼠似的,你追我赶滑向远处。我和一个小伙伴下到渠底,也开始了心旷神怡的滑冰运动。刚开始的时候,冰车歪歪扭扭滑不起来。不过,一会儿工夫,驾驭冰车就像活动自己的手指头一样自如。干渠里的冰像光滑笔直的飞机跑道,我们奋力朝着远方滑去。滑呀,滑呀,滑得汗流浃背,滑得脑袋上热气腾腾,仍然意犹未尽。黑黄色的干渠不断向后面退去,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那个感觉美妙得无与伦比,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在冰面上飞翔。
就在我们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几个蛮横的男孩子滑着冰车撞向我们。小小的冰车冲击力不小,我们被撞得人仰马翻。见我们狼狈不堪的样子,那几个男孩子在笑声中扬长而去。我和小伙伴狼狈地从冰面上爬起来,突然,小伙伴指着我的鼻子说,你的鼻子流血了。望着手指头上的鲜血,愤怒的火焰从心里燃烧起来。我重新坐在冰车上,发疯似的去追赶那些趾高气扬的男孩子。当我追上他们时,像一发射出膛的炮弹,直接向他们撞了上去。由于惯性太大,被我撞上的那个男孩子被甩出去十几米远。就在其他孩子不知所措时,我又一次发起了冲锋。像一个勇敢的战士,在冰面上横冲直撞,撞得他们七零八落。那些孩子乱了阵脚,从冰面上四散而逃。实际上,我并没有报复他们的心理,只是想告诉他们,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善良的人不是没有胆量,而是不想欺负人罢了。
那天傍晚,当我提着冰车爬到渠岸上时,日落西山红霞飞,火红的太阳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就像一颗透明的玛瑙,那个苍茫壮美的画面,至今依然在脑海里闪回。回到家之后,父亲问我冰车好用不好用?我告诉父亲,轻巧的冰车在冰面上像鸟一样能飞起了。父亲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鼻子又问道,摔跤了还是打架了?我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父亲。父亲沉默了片刻说,男孩子磕磕碰碰没啥,不过,随随便便打架不是好事情。
从那以后,那几个男孩子果然老实多了。再去滑冰时,他们再不敢随随便便欺负人了。开心的日子没有多长时间,干渠里干净光滑的冰开始融化了。
第二年冬天,我想制作一双冰鞋。于是,便偷偷摸摸去找农场的能工巧匠。这个人曾经是一个机械师,他戴着一副白塑料框眼镜,给人感觉文绉绉的样子。听了我的想法,他断然拒绝。我死缠烂打,天天去软磨硬泡。无奈之下,机械师给我制作了一双冰鞋。所谓的冰鞋,就是在鞋形的木板底下,固定两个打磨光滑的铁片。冰鞋的确太简陋了,可在我眼睛里,它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
当干渠里的水变成光滑的冰面后,我便迫不及待把两只冰鞋紧紧捆绑在脚上,开始了梦寐以求的滑冰练习。最初的那些天里,我醉汉似的在冰面上跌跌撞撞,狼狈不堪。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再摔倒。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摔得鼻青脸肿。晚上躺在被窝里,浑身火烧火燎的疼痛。第二天,毅然决然又去了干渠。伤痕累累的我,终于在一个星期后可以在冰面上滑行了。随后的那些日子里,打了鸡血似的在冰面上疯狂,那个感觉真的像飞一样奇妙。
遥远的柴达木偏远而荒凉,只要飘雪的冬天来临,快乐日子就不再遥远,在孩子们的心里,柴达木的冬天变得温暖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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