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山顶,一任时光倒流。
(一)
风萧萧,草瑟瑟,她,静静伫立。
向前望,茫茫大野,天似穹庐,荒草萋萋;向后望,沃野千里,良田万顷,竹树繁茂。典雅端庄的她,看着身后的随从,满眼里全是疑惑,自己会面对一个怎样的人?他有中原大地士子们的才气,有威震四方的将士们的豪气,还是有赤胆忠心的臣子的义气?迷乱中摇摇头,在这西行的最后一站,她取出“父皇”送给自己的那面铜镜,想再看看“大唐公主”的容颜。
铜镜里,没有花容月貌,却是纵贯南北的朱雀大街,熟悉的车马川流不息;再看看,承天门,延喜门和安福门,玄武门从东西南北庄严涌出,她的眼角落了一颗晶莹的泪珠。她知道,皇子们学文习武,就是为了在异族入侵时,奔赴疆场为国效力;而自己,皇家宗室女子,就必须远行千里,担负起这联姻的重任,为王室换来几十载春秋的和平。自从王昭君踏上了漫漫的和亲之路,就有了这绵延不断的幽寂远行。
她,轻轻擦擦眼角滑下的泪,收起对父母的思念,再回眸一望,熟悉的风土人情,大好的河山尽藏心底。不经意间镜子落下,化作两半,一半成为白昼的红日,守望万物,一半成为夜间的明月,凝望大地。于是,大风起兮,她坚定地踏上了西去的古道……
一千三百八十多年前的那个正月,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护送着她——文成公主,这位美丽的大唐公主爬山涉水走过这里,这个名字——日月山,便从此闪亮在国人的心中。这座山,就有了守望的内涵,就有了凝重的思绪,西行的旅人路过这里,都会情不自禁地寻找逝去的记忆,成为一个又一个追寻和平的使者。
(二)
风又起,山依旧。
她走过七十年后,又一个她——金城公主,踏上了山顶。同样的风景,同样的使命,同样的心情。西边的牧区,风吹草低见牛羊;东边的农业区,风卷麦浪得人心。她知道,身后是父亲与兄弟的大好河山,身前已有至亲的人西出阳关,献出了青春年华。望望脚下,这日山,凝聚着华夏优秀儿男的铮铮铁骨;这月山,处处闪耀着华夏奇特女子的似水柔情。她没有犹豫,走着姐妹们留下的路,义无反顾地朝西走去。
风气,云涌,雪落,草盛……
大唐与吐蕃的来往越来越密切,一匹匹优良的宝马在此聚集,扬蹄远行,一路朝东,尘土飞扬中长安城内良马如云;一袋袋清香氤氲的茶叶,一匹匹光滑漂丽的丝绸也聚集于此,整装待发,在此向西,吐蕃帐篷内也茶香四溢,女子们也一改粗俗沉重,变得雍容华贵。这就是有名的“茶马互市”,青海大批的马牛被交换到内地,内地的茶、丝绢等同时也交换到了牧区。
明朝后期至清朝初年,互市地点增多,后来朝廷将互市地点移至日月山山下的湟源县,这里很快成为“汉土回民远近番人及蒙古人往来交易之所”,在嘉庆、道光之际,商业尤其繁盛。清《丹噶尔厅志》记载丹地市场“青海、西藏番货云集,内地各省商客辐辏,每年进口货价至百二十万两之多”,成为当时西北地区显赫的民族贸易的重镇。她,她们的付出,终于迎来了安宁富足的生活,避免了血腥的战争爆发,没有让这里血流成河。
(三)
风依旧,山依然,人,却如织。
“登上日月山,又是一重天”,日月山,古代叫做“赤岭”,远看如喷火,近看如染血,因远望高山“土石皆赤,赤地无毛”而得名。它位于我国季风区与非季风区的分界线上,处在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叠合区,划分了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它的西边就是牧区,牛羊遍地,马儿成群;东边就是农业区,汉民们依然追寻耕读传家,油菜麦子为主。因此这里被人们称作“草原门户”。
它历来都是内地赴西藏大道的咽喉。早在汉、魏、晋以至隋、唐等朝代,就是中原王朝辖区的前哨和屏障。每一个朝代的统治者,都把这里当做西部重要的门户。南北朝时期,由于河西走廊丝绸之路堵塞而开辟的“丝绸南路”,即经日月山、青海湖,过柴达木盆地通往西域。日月山曾经是会盟、和亲、战争等诸多历史事件的见证。因此这里又被称作“西海屏风”。
今日,数不清的游人或朝圣塔尔寺,或观赏青海湖,或瞻仰文成公主,同时登上了日月山。经幡飘舞,佛曲祥和,日亭、月亭遥遥相望,东边的农业区里,汉人使用现代化的机械耕耘劳作;西边的牧区里,藏民们骑着摩托车,开着小轿车赶着群群牛羊。每一位旅人望着这祥和安宁的情景,都在默默祭奠着远去的她们,感谢她们那深深的回眸,定格成永恒,让这里平安常驻。
张引娣 渭南市作协会员,江山文学小说编辑, 中学语文教师。喜欢到处走走,拿笔涂涂写写,记录生命的点点滴滴,曾在不少杂志、平台发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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