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29日，人生长河中一个注定被终生铭记的日子，这一天，作为一名光荣的山东省援青支教老师，我踏上了去往青海的征程。转眼间，几年的时光飞逝而过，我也已经以更饱满的热情回到原工作岗位。可回首望去，有太多的朋友相识恨晚、有太多的风景过目难忘、有太多的经历刻骨铭心。若干年后，当我们老去，在青海工作生活的点滴势必成为记忆中闪光的碎片，一次次被我们老牛反刍般细细品味……

山东省十名支教教师着藏服在海北一中门口合影

小镇的刚与柔

任教的海北一中位于海北藏族自治州驻地西海镇，镇子不大，横竖就那么几条街道，道路不宽清扫得很干净，车很少但开得并不快，遇有行人阻挡没有刺耳的喇叭声也没有摇下车窗后的污言秽语。行人也极少有行色匆匆者，都不紧不慢走着，眼神中满是参透一切的淡定与从容……

西海镇街景

西海广场

这个小镇有一个当地人引以为傲的名字——“原子城”。1958年，新中国第一个核武器研制基地——221厂正式确定在这里的金银滩草原建立。万余名建设者和广大科研人员三顶帐篷起家，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以“奋发图强、勇攀高峰”的拼搏精神铸就的大国重器撑起了年轻中国傲然屹立的脊梁。

原子城博物馆

如今，原子城早已揭开了其神秘的面纱，铁路、爆轰试验场、地下指挥中心等都作为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的一部分相继对外开放。行走在这些设施之中，一种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尽管房屋建筑已略显老旧、机械存在过的位置仅存卸除后的痕迹、墙上的红色标语也不再鲜艳醒目，但在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中流淌的雄性血液已经渗透到这个小镇的角角落落，以至于小镇人言谈中总有种掩饰不住的硬朗与豪气。

原子弹总装厂旧址

上星站旧址

西海镇的另一张名片是王洛宾和他的《在那遥远的地方》。1939年春天，王洛宾随电影导演郑君里在金银滩草原拍摄《民族万岁》时，结识了“青海湖畔最美的姑娘”萨耶卓玛。那时的金银滩草原就是一片流光溢彩的海洋，两个年轻的灵魂相见恨晚如鱼得水般地游弋着。尽管造化弄人两人阴差阳错擦肩而过，但是萨耶卓玛轻轻的皮鞭抽打出了一段优美动听的旋律，也抽打在了每个动情的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这动人的歌声成为了一首跨越地域、时代、语言与种族的华人声乐艺术佳作，2007年更是在“嫦娥一号”的搭载下飞向月球，在距地球三十多万千米的太空唱响。

2009年建成的王洛宾音乐艺术馆位于小镇的最西端，艺术馆正南方是“西部歌王”的半身汉白玉雕像，洛宾老人歪着头，似在倾听曾给了他无穷灵感的金银滩草原上传来的多情歌声……

洛宾老人塑像

如果说小镇的刚性彰显了历史的厚重和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力度，而她的柔性则折射出人性的光芒并散发出手可感知的温度。恐怕就在这刚柔之间，才造就了如今小镇的静谧、洒脱和波澜不惊……

这些难忘的名字

海北州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地，其中藏族人口占到四分之一左右。初到青海，就对藏族同胞的名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的名字彻底颠覆了我原来对姓名“姓氏+名”的刻板印象。

任教的班级四十多人，竟然有七八个女孩叫做“卓玛”和“拉毛”，嘉森卓玛、德吉卓玛、才行卓玛、朋毛卓玛、奥群拉毛、尼玛拉毛，有个女孩的名字直接就是拉毛卓玛。后来知道，“卓玛”是藏族对女子的称呼,它的意思是“度母”,一个很美丽的女神，“拉毛”也是仙女的意思，难怪有这么多重名了。

海北一中的公保校长（现为海北州文物管理局局长），我们按照自己的习惯称其为“公校”，这个高高瘦瘦的藏族汉子乐呵呵地接受，其实，“公保”是他的名字，“公”并不是他的姓氏。这是一个内心极其细腻的人，随时为我们的生活排忧解难，遇有节假日更是亲临宿舍慰问。他让离家几千里之外的我们感受到的不只是领导的关心，更是来自一个藏族大哥的温暖。

阿更登，时任海北州州长（现为青海省民政厅副厅长），做事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脚踏实地而又雷厉风行，在他身上，我们见识到了藏族同胞对国家民族政策的衷心拥护和一名共产党员的坚定信仰。公务繁忙的他，闲暇之余一次次邀请我们去他家改善生活，说如果照顾不好我们就是他的失职。他称我们“远方来的客人”，他家成了名副其实的“山东之家”。藏语歌《一个妈妈的女儿》是他最喜欢的歌曲，每次他携夫人的演唱声情并茂无可挑剔，歌曲优美的旋律和歌词中表达的民族团结一家亲的真情深深打动了我们：(藏语音译)尼玛当达瓦/啊~ 阿妈吉给普姆/阿美名拉/啊~ 阿美名拉唯舍舍/啊~ 米你达加力/阿妈吉给普姆/阿美名拉中国舍/阿美名拉中国舍//太阳和月亮是一个妈妈的女儿/她们的妈妈 啊~ 叫光明叫光明/啊~ 藏族和汉族是一个妈妈的女儿/我们的妈妈叫中国……

阿更登州长（现为青海省民政厅副厅长）

那些花儿

宿舍阳台相当宽敞，隔窗望去就是美丽的金银滩大草原。它的西部是环绕的群山，山顶隐约可见积雪，有河流弯弯曲曲从草原中间穿过，不减其壮美反而更平添了几分妩媚。8月底还属于金银滩的黄金季节，到达的第二天，顾不上旅途劳顿和来势凶猛的高原反应，我们几人迫不及待踱向草原深处，想尽早领略一下这向往已久的草原风情。站立在这辽阔的草原上，群鸟的叫声婉转动听，青草的香气沁人心脾，远处白色的羔羊和黑色的牦牛，围棋子一般星星点点洒落在绿油油的棋盘上。蹲下身，点缀在绿茵中的是一朵朵黄黄白白的小花，难道金银滩名称的由来就源于此吗？

草原美景

再次见到这些花儿是在教师节那天，在我的办公桌上。一个简单的玻璃瓶，十几朵小花斜斜插在里面，瓶子下方是一张藏汉两种文字写就的卡片：老师，节日快乐！您的头还疼吗？谢谢您的辛勤付出。我们喜欢您，扎西德勒！扭头望向办公室门口，刚还挤得满满的小脑袋，呼啦一声就跑掉了，只留下一楼道咯咯的笑声。

与山东的孩子相比，这些孩子无论是知识基础还是理解能力都差着好大一截，所以在课堂上，我们一再降低教学起点，从最简单的内容入手，并不断变换教学方法以提高其学习兴趣。由于从小到大课堂环境的相对宽松，他们的规则意识很差，课上相互说话和吃零食非常普遍，面对老师的提醒，他们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好像认为这是很正常的。有次一个女孩子上课吃零食又被抓到，批评她时，她一脸真诚地把自己的零食放到讲台上：老师，您吃！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令人欣慰的是，经过我们苦口婆心的教导，孩子们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课堂纪律越来越好，学习成绩也提高了不少，据晚上宿舍值班的老师说，一些孩子静校后还要就着楼道的灯光学上一会儿，这在原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有次在超市买东西，一个藏族学生也在，他从十几米外把妈妈拉到我面前，介绍我说，这是我们的山东老师。他妈妈深深给我鞠了一躬，弄得我手足无措语无伦次。我深知，这一躬，是比任何奖励、称号都要珍贵的无上荣耀！

我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些皮肤黝黑而眼神纯净的孩子，一如喜欢金银滩草原上那些黄黄白白的不知名的花儿。

后记

我一直认为，并不是我们给西部带去了什么，而是神秘的青藏高原以其博大的胸怀接纳和滋养了我们。援青这一年，有幸看到了我国西部经济社会和人民生活发生的巨大变化，也见证了各族人民团结一心、砥砺前行取得的伟大成就。之于我们，这是一场关乎增加阅历、净化心灵的修行。援青支教经历，让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