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陈佾生
敲土窑,是儿时最具野趣的游戏之一。选一个温暖晴好的冬日,一群小伙伴相约到田地里去敲土窑。
所谓“敲土窑”就是用干土块垒成上尖下宽的塔状土窑,中空烧火,待火烧至土块通红,把准备好的食材放进窑中,食材煨熟即可起窑。因先要将顶部烧红的土块敲倒到窑内,垫上一层热土后再放进食材,然后推倒窑体掩埋食材,最后封窑,所以潮汕人把烧土窑也叫“敲土窑”。
冬日农田闲晒,土干,正好敲土窑。
先到的伙伴早已挥动锄头整理好地基,平整出一个圆形的浅坑,在坑沿上垒起了一圈土块,并已垒好了窑门。我们见状,马上分头帮忙。有人提桶到附近搬取干土块,有人到旁边果园找干柴枝,懂砌窑者忙于垒砌窑体,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砌窑是技术法,垒砌不得法往往半途而废。这不,起初是女“师傅”出手,“工程”还算顺利;中途男“师傅”加入,两人配合不默契,窑体坍塌了几次,前功尽弃。
“垒的时候要双手配合,一手垒砌土块,另一手扶住土块,待土块砌稳了再轻轻抽手,动作要慢,小心翼翼方行。还有,土块要适中,下层土块稍大,越往上土块要小些……”女“师傅”阿娟嫌男“师傅”阿强毛手毛脚,边垒边传“经”。
“看准放稳,一只手就行,双手并用反而碍事。”阿强只顾按自己的方法干活,不理睬,没想到话音未落,“轰”的一声,眼看快完工,“大厦”顷刻间颓然倒下。
重新起工。
忽见旁边一女孩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顺顺,顺顺。”煞有介事的样子引来一阵欢笑。
“土块没削平,不好使。”又有谁提醒了一句。
此话说得在理。我忙拿起镰刀,修削土块,算是打下手。
土块经削取,用起来较顺手,眼看即将大功告成,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大家纷纷围拢窑边,有人哼起了歌谣,有人手舞足蹈,激动不已,场面有点忙乱,谁料乐极生悲,只听“轰隆”一声,窑体又瘫成一堆。
“唉——”一声长长的哀叹给现场的快乐和期盼气氛泼了一盆冷水,让人仿佛看到烧得正旺的窑火,突然给一场倾盆大雨浇灭了。
瞬间冷场。
好在大家知道,砌窑往往不能一蹴而就,并不心急,更不气馁,反而觉得建了毁,毁了建,过程充满乐趣,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倒是女“师傅”对男“师傅”喋喋不休。
“窑体宽度要逐渐往上收束,你倒好,只顾一直往上垒,不倒才怪!你自己爱怎弄怎弄吧。”说完丢下土块走开,不干了。
“我弄就我弄。”阿强还是不服气。
“人多反而误事,还是让阿娟一个人辛苦吧。”大伙儿对女“师傅”的技术还是更加认可,忙劝说阿娟返工。
阿強忙活了一阵,没想还没砌至一半,窑体又是倒得一塌糊涂,只得硬着头皮,招呼阿娟过去救场:
“没辙,非得娟姐姐出手才行。”“告饶”的阿强嘴巴也甜了起来。
也许阿娟要的就是阿强这句话,让他知难而退,她才可以独自操持、大显身手。只见她嘴角一抿,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微笑,慢悠悠走了过去。
这一对人儿,也算是今日之一景!
还真是,阿娟果然出手不凡,三下五除二,土窑封顶大吉!
“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强哥,烧火去。”完了,阿娟不忘显摆一下。
“乌拉——”众人一阵欢呼。
阿强识趣,默不作声的搬来柴火,点起了火。点火也不容易,只见阿强点了几次都没点着,边点边往窑口吹气,眼睛被烟气熏得直流泪水。终于点着了,火苗直窜而上,沿土块的缝隙钻出,随风摇曳,像舞蹈演员手中飘逸的红丝带,鲜艳灵动;烟气袅袅而起,在空旷的田野上空,向远处飘散,让人联想起教材上介绍过的古代狼烟,忽然觉得,烧窑其实是颇有诗意的事。
此时,一轮圆日即将西坠,有人对着夕阳吟起王维的诗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经过一个多钟头的烧烤,整窑土块红彤彤,阿强等忙招呼众人搬取食材过去。
“敲窑喽!”孩子们闻声而动,欢呼雀跃。
“甘蔗垫底,玉米棒、番薯、鸡蛋放上面。”阿娟是“老手”,指挥大家铺放食材,另几位男孩子则赶紧封闭窑口,敲倒窑体掩埋食材,窑外培起泥土封埋窑体。大家分工合作,忙而有序。
完事,一行人到远处玩其它游戏,约摸半个多小时后,折回原地开窑取食材。天色已晚,折腾、玩耍了一个下午,大家也饿了,纷纷放开肚皮,大快朵颐。众食材在土窑中经半个多小时的煨烤,个头黑不溜秋的。大伙儿也顾不得烫手,拿起番薯、鸡蛋,剥皮、剥壳,不断倒换着手拿,一边用嘴吹气给食材降温,一边不停咽口水。咬上一口,外焦内嫩,焦的香脆有嚼劲,嫩的软糯香甜,鲜美中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味道独特,自非平常煮法可比。埋头吃了一阵,有人开始不老实,手中的薯皮、蛋壳、食渣对着伙伴就丢过去,随即一场不分“敌友”的乱仗开打,尖叫声、欢笑声在田野上空久久弥漫……
敲土窑讲究的是集体成员之间的和谐合作,其乐趣绝非仅仅在食物的美味上……
2022年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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