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 | 过年了请喝一杯青稞酒

平时我们也太忙了：刚放下农具，马上去打工；刚下班，手机在叫，电话在催；出行上高速、坐动车；寄东西有特快专递；拍照立马可取……担心机遇稍纵即逝，抓住才是硬道理；担心不加油，就会落伍，就会挨轻慢、蔑视、甚至挨骂挨打。担心梦不成真，忙啊！把每一天当作战场上的日子过。

现在过年了

该歇口气

喝一杯了吧

斟满酒

请

先别急

大红对联门上贴，大红灯笼高高挂，这可是大年三十晚夕，依规矩，先敬上礼行酒。

第一杯敬天父天母，若人类学家终于考证出人真来之于“天外来客”，提前敬上，以免怪罪，仰首洒向天穹。

第二杯敬地，地生万物养活了我们，使我们充满了无限的活力，屈膝洒于大地。

第三杯敬列祖列宗，使我们的血脉汩汩不息与日月同辉，躬身洒在时空。然后敬长辈及兄弟姐妹。

说到敬酒，有五千年历史了。西周至春秋的《诗经<小雅•楚茨>》里就有：“以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以介景福”。“侑”就是敬。既然是祖传的规矩，啰嗦个啥，开敬为上。“双方有喜”“四季发财”“六六大顺”“八八发发”“十全十美”“十二连喜喜连喜”，你想推辞没门。

“天上有云地不旱，喝下去的都不算”、“幸福日子美如画，不喝辣酒长不大”、“啥话也白说，喝上是大哥”、“感情铁不铁！铁！那就不怕打点滴。感情深不深！深！那就不怕胃出血”。这一番敬啊！天上的，地下的，人间的，都有了醉意。

敬了礼行酒，主人家的小辈该用拳敬了，叫打一关，左手托着右手腕，右手指伸展并拢伸将上去，以示尊敬。我小时候，给父辈们只能用礼行敬，不能用拳敬，但可以给爷爷搳拳敬，因为“爷爷孙子一辈人”。上炕坐的是长辈或年龄大的，依辈份年龄中间开花。先从大伯父开始，他是“大酒量高拳”。

五六十年代人家都很穷，一年喝不上几次酒，搳拳时两人的十个手指加来减去，常人都赢拳不赢酒以显示聪明而高兴着，而大伯父为了多喝，却倒着来，用输拳不输酒显示自己的智商，别人称他“低拳大酒量”，他傻呵呵偷着乐。这是“聪明人”们后来发现的。

如今好日子如“芝麻开花——节节高”，不愁吃不愁穿，只要你的胃受得了，天天喝也行。大伯的拳与时俱进，一招乾坤大挪移，呼为“高拳尕酒量儿”，搳给你“干六、一比五”小菜一碟，享受赢拳带来的乐趣。赶快搳拳吧，等不及了。“大伯您好”“一心敬您”“二喜临门”“三元报喜”“四季发财”“五子登科”“六连顺喜”“七贤闹竹林”“八仙请寿”，每人一关太阵势了，酒倒在生铁上也能变样，还能放不倒你这血脉肉身？放倒了好啊！就唱明代洪武年间，祖上从南京珠玑巷传承来的社火，社火在村里上演了近600年，大人小孩都能哼几句。

饮酒，纵贯着一个人由生至离去的过程。“老汉族憋，一月一个节”，无酒不成节。小时候的每一个节日里，父亲总要打发我买点酒来，有时凑不了酒钱，就让我背了一小袋粮食去兑换。特别是爱喝的二舅来了，家里必是一场海喝，因为父亲总要把他在村里的酒友邀来，酒喝完了，赊来喝，喝到最后在医用的酒精里加些水再加瓶葡萄糖兑着喝，喝得酩酊大醉，大有不把吃进去的吐出来誓不罢休的豪情。

父亲活了七十多岁，身体硬朗，一生勤劳，喝了五十多年的酒，年轻时喜欢说“拿酒来！”不年轻时喝了酒喜欢说“阳世上来了阳世上闹，阳间里就这么一遭”，只是说喝没就没了，一醉方休，长醉不醒，走得干散。人的肠胃亦有记忆功能，小时吃青稞面馍、喝青稞面汤、熏着青稞酒长大，如今对青稞系列情有独钟，青稞酒更是常不离手，也算后继有人。当我享用得津津有味时，白面馍、大米饭、饮料喂大的孩子一脸的惊诧，不可理喻似的耸起肩。

酒形如水，晶莹剔透，看着平常安静，起不了涟漪，不轻易表达自己的感情，而一旦忍不住动了他，就会焕发出不可遏制的生命力。“酒逢知己千杯少”。到了这种境界，就很难把持住自己，会情不自禁地恣肆，身不由己地开怀。“酒中乾坤大，壶里日月长”，亘古至今酒给人们的生活增添了无数五彩色彩缤纷的内容，是因为酒里有胆、有魄、有智、有情、有诗、有画……饮酒对实用的政治家是斗智斗勇的利器，“鸿门宴”“杯酒释兵权”就是化干戈为玉帛的经典酒剧；

对经商者来说是变幻多姿的魔方，在推杯转盏之间已实现了双赢，皆大欢喜；在亲朋邻里之间是增进友谊、交流信息、化解纠结的神水，在身体里尽情循环之机称兄道弟相互提携之声不绝于耳；把平常少言寡语者变成了央视主播；对文人墨客是创作的激情，酒为王羲之成就了《兰亭集序》。怀素调侃道：“醉来信手两三行，醒后欲书书不得”。酒命名李白为“诗仙”，谪仙人当仁不让引吭高歌：“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好一个天有酒星地有酒泉，地酒天尝。岑参恣肆唱和道：“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酒是一座横跨江河的桥梁，天堑变通途；酒是划开中天的彩虹，惊心动魄，艳丽无比，空灵飘逸。

鞭炮声声，烟花排空，喧天锣鼓，火树银花不夜天，万家灯火歌声传。老人们唱“正月里冻冰立春消，二月里鱼娃儿水面上漂，三月里桃花满山红，四月里杨柳摆龙灯”，扭起了秧歌，忘记了年龄。年轻人们唱“来呀来杯酒，不醉不罢休”、“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并配以劲舞。我唱：“滚滚长江一碗酒，美酒放倒英雄，壶壶瓶瓶转头空，激情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青丝酒桌上，享受大年东风，一坛青稞喜相逢，坛中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中国人的春节里，地球俨然成了酒海，云涌般狂欢，江河流淌的不是水而是舀之不竭饮之不完的青稞美酒，浩浩汤汤，汹涌澎湃，那就放开了斟吧！